第7章 相處

賀齡音記得,小時候跟別家小姑娘起了爭執,她從來是強撐著不肯掉眼淚,哪怕天大的委屈都能往肚子裏咽,可是回去之後叫爹娘和哥哥們看出了不對勁,柔聲追問誰欺負了她的時候,她總會哭得比任何人都大聲。

這樣的性子,竟是到現在也沒有改掉。

分明也沒受多大的委屈。

不過是被皇上亂點鴛鴦譜許給了一個不認識的大將軍——可是人家將軍也未必想要她這樣弱不禁風的媳婦,倒是他們賀家算高攀了;

不過是被皇上一道口諭,要求她千裏迢迢來北疆隨軍——人家將軍忙著保家衛國,自然沒時間去接她,也是正常;

不過是一來到北疆便遇到了劫匪,扭了腳還差點丟了命——人家將軍親自來救她,救了她之後又一直照顧她,說起來也不算慘了;

不過是被人幫忙的時候說了兩句,可是人家風將軍說得也是事實……

賀齡音逐條反思著自己,好像也沒什麽好哭的,可是她卻哭得越發厲害了。

哪怕此刻她緊緊貼在武錚的懷中,她也沒覺得羞恥了。

反而感到淡淡的暖意和十足的安全感。

至少這個人——她的“夫君”,並不像傳聞中那麽可怕。相反,在這個離家千裏的陌生之地,他是唯一可以依靠的存在。

“到底是誰欺負你了?”武錚還在哄著,問著,“是我哪裏惹惱你了?還是風馭剛剛對你說什麽了?”

“都不是……”賀齡音在他懷裏漸漸止歇了哭聲,小腦袋直晃。

她不想背後說風馭的壞話,也不想給武錚添麻煩:“我只是、我只是想家了。”

這雖是情急之下的托詞,卻也是內心的實話。

若是沒有這場禦賜的姻緣,她也就不必離家萬裏適應新的環境,此刻還在賀府享著清福,天塌下來都有爹娘和哥哥們頂著。

她以為武錚理解不了她這樣的百轉愁腸,卻聽到武錚道:“原來是想家了,難怪會哭得這麽可憐。是第一次出遠門嗎?”

賀齡音在他懷裏點頭,臉頰擦過他胸口,粗糙的布料使她一貫嬌嫩的臉都擦紅了。

不過她一時並不急著脫離這個懷抱。

整個人有些懶懶的,就這樣靠著他,竟不想動彈。

武錚也忘了兩人擁抱著,沉沉地笑了起來:“北疆也有北疆的好玩,等你腳好了,我帶你出去好好玩,你就沒那麽想家了。”

笑聲通過胸膛的震動傳到賀齡音的四肢百骸,有些微微的酥麻。

她突然想起了武錚也是鐸都人,而且現下爹娘和妹妹都在鐸都的武府,北疆也只他一個人,因此柔柔地問:“那你有想家的時候嗎?”

武錚道:“偶爾吧。不過對於我們武家人來說,軍營才更像我們的家。”

賀齡音聞言,便忽地沉默了。

那麽,嫁給了以軍營為家的男人,她以後的生活……又會是怎樣的呢?

晚上,賀齡音就在武錚的營帳內歇下。

說是不圓房,但是賀齡音也做好了同床共眠的準備,畢竟營帳內只有一張床,總不至於再添一張——

那震北大將軍就要成北疆的笑話了。

讓她沒想到的是,到了安寢的時候,武錚居然從櫃子裏翻出一張涼席,將涼席往地上展開,便睡到了涼席上。

賀齡音驚詫地睜大了眼睛:“這、這……”

武錚睨著床上的賀齡音,笑:“我睡覺喜歡亂動,可別碰傷你的腳。”

“可是……此時是初春,地上太涼了。”賀齡音說不清自己心裏是怎麽想的,她想她必定很難忍受身側睡著一個精壯男人的感覺,但是她也沒辦法看著別人因為自己的緣故在地上睡覺。

武錚卻又道:“這點涼氣算什麽,我大冬天都不必蓋被子的。床上那床被子是特意給你準備的,平時都是沒有的。”

賀齡音輕輕咬唇,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武錚躺平了:“睡吧,我明天一早還要去操練,該睡了。”

賀齡音一聽,便不敢再耽擱時間,便也慢吞吞地躺下了。

——這個床,雖是換了新床褥、添了新被子,但賀齡音莫名地覺得,她還是被武錚的氣息縈繞著。

強悍又安全的氣息。

這一覺卻是睡得舒坦,第二天天色大亮時,賀齡音才睡眼迷蒙地醒來。

她轉動著腦袋一看,昨晚武錚睡過的地方早已空空如也,連涼席都收起來了,看來他早去操練了。

而賀齡音卻還不想起床。

正在她賴在床上眯著眼睛繼續睡時,她聽到了掀簾的聲音。

定是武錚回來了。

賀齡音一時沒出聲,只是將眯著的眼睛撐開了一條縫,悄悄看著。

武錚剛操練回來,全身都是汗,因此準備換衣服。

他沒發現賀齡音已經醒來,因此也沒避忌,直接在帳內開始脫上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