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吳婳洗完澡披著半幹的頭發回了房間,天氣漸漸熱了,她不喜歡把頭發吹得全幹,熱烘烘的難受。窗戶微敞著,絲絲涼意正舒服。

但是這種愜意並沒有維持多久,吳媽媽輕叩她的房門說:“睡了嗎?”

吳婳一聲不吭趕緊往床上一躺,假裝已經睡了,她知道媽媽想幹嘛,八成又是讓她去相親。這兩年來,她被拉去相過幾次親,一開始有點反感,後來有點認命,想著要不就找個看順眼的結婚過日子算了。有一兩個也試著談過一段時間,但後來都無疾而終。

她發現感情這種東西真的沒有辦法將就,有些人一起吃飯逛街看電影都很合拍,可是一想到要就此結婚過一輩子,甚至生兒育女,她就做不到。

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每次見個相親對象,就會在心裏拿他們跟周啟駿比較,相貌要比,職業要比,就連愛好也要比,仿佛他是一個標杆,最後也沒相到個“順眼”的。

大概就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難全的才最懷念。

吳媽媽敲了幾下門都沒有她的回應就離開了。吳婳舒了口氣,躺在床上好一會兒,從床頭櫃裏拿出一個上鎖的小鐵盒子。裏頭封存著她與周啟駿的一切,縱使分手,她都沒有舍得把那一切都處理掉。

打開盒子,裏頭靜靜地躺著一枚臂章,藍色的盾牌形臂章,上面繡著“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幾個字樣,中間是一顆五角星,下面是翺翔的雄鷹和麥穗。她輕輕拿起來看了又看,又把它翻過來,背後印著白色的字體,是他的名字。

“周啟駿。”

她喃喃自語,手指輕觸那三個字,心中波瀾微動。

這枚臂章是他送給她的第一個禮物,就像個信物一樣。

那是剛確立戀愛關系的十一長假,正逢他生日,她瞞著他去春城看他。

為了見他,省吃儉用兩個月,燙了頭發買了新鞋新衣,打扮一新上了火車。她知道東北冷,特地買了比較厚實的長袖連衣裙,可是下了火車才知道,在江城還是穿短袖的天氣到東北已經要穿毛衣了,而且天又黑了,加上坐了三十多個小時的火車,她真是又冷又累。最最關鍵的是腳上那雙新皮鞋,磨腳疼的她齜牙咧嘴,每走一步都鉆心的疼。

本來想直接到他學校門口再打電話給他一個驚喜的,可是人在這樣淒慘的狀況下,忽然就嬌弱矯情了起來。她給他打電話,可是打了好幾個都沒人接,她這才覺得自己有些任性了。

他們軍校不比地方大學那樣行動自由,平時都要偷偷摸摸與她通電話,打到一半扔下電話就去集合也是常有的事,她不止一次在電話裏聽到吹哨集合的聲音然後傳來嘟嘟嘟的忙音。最最嚴苛的時候還把他們的手機收上去,一條條地檢查他們的通訊記錄,為這事她可是惴惴不安了好久,雖說也沒有太露骨的信息,但隱私暴露還是很讓人在意的。

吳婳靠坐在候車大廳裏的椅子上,十一黃金周的火車站裏擠滿了人,許多人或站著或蹲著或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百無聊賴地玩手機、聽音樂、吃東西、哄小孩……聲音嘈雜淩亂,她只覺得腦門脹痛的慌,四肢百骸像被針紮了一樣,那種感覺仿佛發燒了糊裏糊塗的樣子。

電子屏幕一遍遍循環閃爍著她不熟悉的地名,光線紅的刺眼,而窗外是無邊無際的黑夜,她忽然就生出無限孤獨感來,仿佛小時候眼睜睜地看著幼兒園裏的小朋友一個個被接走了,而她一遍遍地看著窗外卻遲遲等不來父母的那種孤寂感。

她抱膝坐著,腳一陣陣地痛著,把鞋脫出來一看,後腳跟磨破了粘在襪子上,她伸手去拉,痛的差點飆淚。

手機終於響了起來,她剛按下接聽鍵,那頭便傳來他的聲音,“小婳,剛集合去了,出什麽事了,怎麽打這麽多電話?”

一聽到他的聲音,她鼻子一酸就哭了出來。電話那頭一陣著急一個勁地問她怎麽了。

她帶著哭腔說道:“周啟駿,我都快凍死了。”

“怎麽了?”電話那邊的他一頭霧水,顯然不太明白她的話,“出什麽事了?”

“我來春城了……在火車站。”

“……”

電話那頭短暫的一陣靜默以後,她聽到一陣雜亂的聲音,他還在與她說著話,聲音卻有些遠,後來她聽到奔跑的聲音,讓她乖乖在原地等著然後電話就掛斷了。

等他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累的都快要睡著了,原本在火車上打了一路腹稿準備見面要說的一番話,精心的打扮全都不見了。

她擡頭看著那個風塵仆仆趕來的男人,所有的委屈全都湧上心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默默地流淚。

他在她面前慢慢蹲下身來,將身上的作訓服脫下來給她披上,輕聲說了句:“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