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

寧嬈心虛地癟了癟嘴,唉,敲竹杠到此為止……

她不甘地閉了眼,甕聲甕氣地說:“睡吧,明天還要趕路。”

江璃默了默,緩緩地將箍住她的手松開,側著身給她蓋了被衾,極仔細地掖了被角,又格外鄭重地握住她的手,長吸了口氣,閉上了眼。

夜色幽長,安謐沉靜,唯有晚蟲嚶啾不時傳入……

半夜,本就睡得不安穩的寧嬈被江璃的夢間囈語所驚醒。

她隱約聽到有人在說話,睜開眼,卻是一片沉釅黑暗,唯有窗前一片暈黃的月光。

江璃握住她的手在發抖。

“太傅……”

寧嬈半起了身靠近他,聽到了這兩個字。

他似乎陷入了不甚美好的夢魘之中,額頭擰起,冷汗涔涔,臉上是深重的痛苦。

“不要死,不要離開我……”

寧嬈坐起輕輕搖他的肩膀,卻是徒勞。

江璃臉上的痛苦之色驟然扭曲,變成了憎惡,近乎是咬牙切齒。

“我要殺了那群雲梁人!他們為什麽要陰魂不散?!”

夢寐中倏然散發出來的戾氣讓寧嬈不由得一凜。

江璃向來會隱藏自己的感情,喜怒哀樂鮮少外露,所有人都以為對於南太傅被雲梁人所殺,江璃是冷靜的、寬容的,所以才沒有遷怒於雲梁人。

可是現在看來,在他內心深處,在那卸除重重偽裝的最底處,他是這般的痛苦,這般的仇恨。

是呀,有誰規定,自己如父一般的師傅被人殺了,就不能有恨?

何況這師傅曾在這世上所有人都拋棄他、背棄他時始終對他不離不棄,為他放棄帝都榮華,陪他流徙千裏、陪他歷盡苦難生死。

但就在這一切苦難剛剛能看到盡頭的時候,就在江璃回了長安逐步要掌握大權監國輔政的時候,就在江璃可以報答他卻沒來得及報答的時候,他……卻死了。

這樣的遭遇,即便是無欲無憂的聖人,恐怕也不能做到無動於衷吧。

寧嬈難過地嘆了口氣,想將手從江璃的手裏抽出來,下床去給他倒杯水。

卻聽江璃繼續喃喃囈語。

“阿嬈,你不會是雲梁人的……”

她的動作驟然僵住。

腦子有一瞬的混亂,仿佛無數絲線在不停的回旋翻轉,纏膩出數不盡的繩結。可這短暫的混亂之後,卻又似陷入了無邊的空寂與清明,變得格外清醒……

是啊,從她對江偃莫名其妙的維護,到那個出自雲梁王室的手鐲,再到後來的種種,都不是無風起浪、無緣無故的……

她的心驀得疼起來。

慢慢地躺了回去,靠進江璃的懷裏。

他胸膛的翻湧漸漸平歇,臉上痛苦糾結的表情也漸漸逝去,人恢復了平靜,在夢中格外安謐。

聽著那緩慢均勻的心跳聲,寧嬈閉上了眼,強迫自己心安,入眠。

……

朝光炙熱,從半開的軒窗中潑灑進來,落到榻上的睡顏。

江璃翻了個身,手下意識地去攬身側的人,卻……撲了個空。

他怔了怔,猛地坐起來。

榻邊冰涼。

初醒時腦子是混亂的,不夠清醒的,來不及細想,只覺心裏咯噔一下,掀開被衾翻身下榻,拂開幔帳快步奔了出去。

外面天光已經大亮,蘊著融融暖意,炊煙裊裊,裹挾著膳食的香氣。

崔阮浩端了一個墨漆方盤過來,上面整齊擺著瓷盅、碗碟,打眼一看,粥熬的粘稠,糕點樣式別致,雖然器具稍顯粗糙,但比昨天吃得那一頓顯然不可同日而語。

大黃門笑道:“夫人天不亮就起來做的,公子快嘗嘗吧。”

江璃一愣,見寧嬈推門進來,曳地的長袖被她用一根細緞帶縛在了胳膊上,顯得幹練利落。再走近一點,他發覺寧嬈的下巴沾了點面粉,襟前身上也是,忙用手給她把下巴上的面粉抹去。

指腹順著肌膚的紋理一點點摩挲,目光凝注。

崔阮浩偷偷笑了笑,將早膳端進了屋。

寧嬈仰頭看他:“景桓,大清早的,你怎麽出這麽多汗?”

江璃動作一頓,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果然是汗漬漬的。

剛才他真是睡迷糊了,一覺醒來沒見到寧嬈就以為她拋下自己走了……

寧嬈眉宇一顫,突然反應了過來。

她勾起唇角,噙著一抹了然溫恬的笑,也不再問了,只從袖間摸出一塊緞帕,給江璃把汗擦幹凈。

擦完,拽著他的胳膊進了屋。

粥還冒著熱氣,寧嬈將那些杯盤碗碟鋪陳開,笑道:“真是奇怪啊,我一到灶台前,就好像被什麽東西附了身一樣,本來以為得讓玄珠教著,可沒想做什麽都是得心應手,好像是從前做慣了一樣。”

江璃舀了一口粥,吹了吹,放入嘴中,眼睛亮起來。

“玄珠說粥裏不能放鹽,可我不知怎麽了,腦子裏有個聲音,讓我加小半勺,我就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