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九月已經開始變涼, 樹上的葉片邊緣發黃, 魏公公的事持續了半個月, 聽說大理寺的人忙得腳不著地, 連水都沒來得及喝, 就又匆匆找下一個犯人。

閨閣的窗幔換上厚重些的, 遮住外面的陽光,帷幔放下, 夜燈暗淡。天還沒亮, 莊懷菁就醒了。

她撐手慢慢坐了起來, 雙手環著腿, 下巴搭在膝蓋上。柔軟的床榻鋪著錦緞,幹凈順滑,莊家大小姐用的東西,自然樣樣頂尖。

莊懷菁看著淡淡的黑暗, 嘆了聲氣,想起了昨天的事。

太子忙於處理政事, 沒時間見她, 倒是太皇太後召她進了宮。

太皇太後年歲已高,面容滿是褶皺, 拄著拐杖都不太站得起來。她倒沒提別的, 只是沙啞著聲音說:“乖孩子, 好好照顧你母親。”

莊夫人身子現在還沒好,有她的原因在,莊懷菁頓了頓, 頷首應她,那些事情,終究不會說給看莊夫人聽。

她沒在太皇太後殿內待太久,隨後去向皇帝請了安。皇帝面相和善,算是個好說話的,但身體一直不太好,所以才早早有了退位的想法。

如果不是走了莊丞相這一遭,莊懷菁恐怕一直以為他是個耳根子軟的。

“你父親一事是朕疏忽,但事已至此,說再多也無用。今日本不該是朕見你,但德仁去得太早,旁人沒那麽權利替她。太子娶妻一事朕煩惱很久,他做事嚴厲,不留余地,你尚未婚嫁,處事得當,倒也可以在某些事上勸勸。”

莊懷菁垂下好看的眸眼,回了一句臣女知道。

德仁皇後是太子生母,去得早,莊懷菁沒見過她,只依稀聽莊夫人說過,是個外柔內剛的。

聖旨已下,皇帝金口玉言,若所言所做太過,只會落個抗旨的罪名,莊懷菁便是再不想要這門親事,也不會拿到明面上說。

皇帝不打算讓莊丞相手上有實權,莊丞相現在也想隱退在外人視線中,做個閑散侯爺,剛好合他心意。

他本來還有不少事要吩咐,話還沒說完,便攥拳捂嘴咳嗽了一通,旁邊伺候的太監連忙拿出粒褐色藥丸喂他。

莊懷菁突然想起坊間傳言,說魏公公給皇帝下了五年的毒。她沒露異樣,只是斟酌道了句注意龍體。

皇帝喝水咽藥,臉色都白了許多,他擺了擺手,又說道:“半個月後有園林秋賞,你與太子不怎麽相熟,恰好能聯絡感情。”

每隔一年的十月上旬都會有場秋賞,楓葉紅林,妙不可言。地方離京城不遠,莊懷菁是喜愛雅致的人,秋賞時亦會有不少名家前往,她自然也去過不少次。

太子似乎也愛好這些,但他有自己的別院,莊懷菁沒見過他。

她低聲應了下來,心裏卻只想等太子明日閑下來時,問他到底要做什麽。

莊懷菁來了趟皇宮,得了許多賞賜,出宮之時,不巧遇到了二皇子。

他筆直的身體站在宮門,板著硬朗的面孔,一句話沒說,看著她的馬車離去。

莊懷菁素來避他,現在出了賜婚這個事,更加什麽都不想說。

淡淡的光亮透過窗牖照進屋內,莊懷菁的手揉了揉額頭。

再過半個月,宮中的教引嬤嬤就要過來了。

嘉朝在這方面的律令嚴正,莊家沒法插手,唯有太子能做些手腳。

今日太子休沐,莊懷菁心有打算。

她的手微微掀開床帳,讓外面的丫鬟進來為她梳洗更衣。再過些時日,她就出不了相府了,必須要盡快做好打算。

嘉朝女子嫁人的前兩個月,不允許見外人,也不能隨意出府。

禮部定下三個月的婚期,就是想讓她出不了相府,莊丞相也離不開京城。

成婚前男女不宜相見,即是怕做出越距的事,又是怕別人胡亂說閑話。

皇帝讓她去園林秋賞,只不過因為在外人面前,她與太子的關系委實算不上好。

日後要是鬧出一對冤家,只會白白讓人看笑話。

……

莊懷菁大清早就出了相府,暗探傳消息回來,太子晚上回了東榆林巷,現在還沒離府。街道外的禦林軍仍然在巡邏,城門緊閉,每個出城的人都要嚴密檢查。

皇帝突如其來賜婚,她的身份更加敏感,現在出來都得轉兩三趟,以防別人發現她與太子私底下有聯系。

她倒也想光明正大給東宮遞上拜帖,但太子政事繁忙,一向不喜別人打擾,應當是不會見她。

她從前被拒了那麽多次,現在自然也不想掉面子。

丫鬟攙扶莊懷菁下馬車,她纖手扶著車沿,微微提裙。輕盈的薄紗遮住她精致的面龐,一雙明眸如潺潺清水,清透淡然。

旁邊的柳樹枝條隨風飄動,莊丞相案審前幾日莊懷菁找過他好幾次,拋下種種,她至今不願回想。

那些本該是嫁人時才看的圖冊,她顫著手翻了好幾本,相府裏歸築給她備的藥膏都快要抹完,只剩一個玉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