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邵衍的反應出乎了屋子裏所有人的預料,但是畢竟是國安部門的相關工作人員,筆錄者很快就鎮定下來。

他低著頭,找到筆錄本的第一行的筆錄對象一欄,寫了邵衍兩個字:“這一次我們需要跟你確認下邵屹的信息,你有什麽問題和要求,可以提前提出來。”

這原本是開場客氣話,沒想到邵衍手撐著床,停止著背靠在床頭,聲音十分冷靜:“我父親,也就是邵屹,中階二等貴族,按照相關法案,他的事情應該由規司處理,為什麽會是你們來核對信息?”

筆錄者:“儲君祭典,規司負責主持,一些工作在祭典之前就進行了移交。”

“移交文件和移交記錄時候能查到嗎?”

筆錄者一僵,下一秒卻及時緩和了回來:“相關的移交文件可以,但是移交記錄涉及機密,不對外開放。”

邵衍微微頷首:“在哪可以查到?”

筆錄者頓了一秒:“規司”

“你們的問題和立場,可以代表典司獄嗎?”

“——可以。”

……

邵衍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始終保持在一個語速上,不緩不急。

反而是筆錄者額頭冒起了汗水,坐姿也沒有了之前的閑適,下意識的將頭側微微向右側。

這種反應——

邵衍的視線落在了筆錄者的右耳,抓住了他臉頰肌肉不自然的沖動。

這種反應,應該是耳道式的通訊耳機。

他收回了視線,右手下意識搭在腰側,即使沒有槍,這個姿勢也能讓他在高強度戒備下,更加的清醒。

“我沒有問題了。”邵衍輕輕頷首,“你們繼續。”

屋內的三個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松了口氣。

國安部門,每年遇見各式各樣的人無數,特工、間諜、被策反的叛國者……

大多數人見到國安,先膽寒三分,再心虛三分,剩下幾分僥幸撐著副皮囊,一眼看去,就像是水溝裏長出的野草。

陰沉沉,哪怕是生機勃勃的人設,也充滿詭異。

他們卻很少遇見邵衍這樣的人,眸子裏坦坦蕩蕩,身上氣場銳利而有壓迫力。

筆錄者這才意識到,眼前這一位,十幾歲就上了戰場,手上殺的叛軍恐怕都比他做過筆錄的人都多。

他掩飾著站起來,去衛生間擦了把汗水,才重新調整情緒坐回到邵衍面前,打開筆錄本:“邵指揮,如果您有什麽不舒服,可以隨時喊停。”

“好。”

“第一個問題:邵屹,年齡57,性別男,邵家同輩中排行老四,五年前失去妻子,信息是否屬實?”

“屬實。”

“第二個問題:這三年,邵屹有沒有跟你聯系過?”

“沒有。”

……

如果筆錄者的預感,邵衍回答問題幾乎沒有任何感情波動,就仿佛這三年間脫胎換骨。

“最後一個問題。”筆錄者合起筆錄本,“你想先見見邵屹嗎?”

邵衍掃了一眼筆錄者的耳朵:“軍事法庭自然會見到。”

國安人員的到訪,似乎對邵衍並沒有任何影響。

他甚至第一時間向楚笑做了解釋:“是為了我父親的事情。”

楚笑自然理解,有個叛國的父親,在這個時間點上被各種部門時不時問話,實在太過正常。

只是理解歸理解,不耽誤她覺得邵衍這條池魚,被火燒的有些冤。

牽扯到國安部門,十件八件都是機密,楚笑也沒有多問。

病房裏的日子似乎回到了戰前的平靜,楚笑做習題,邵衍看戰報寫東西。

楚笑寫完題有空的時候,也會陪邵衍看看軍事新聞。

兩人聊天時,邵衍發現楚笑話雖然不多,但是見解基本一針見血,像是挖掘到什麽寶藏一樣,幹脆找到軍用的光腦,帶著楚笑一起做戰事復盤。

開頭兩天,邵衍發現楚笑的思維邏輯奇怪也沒有多想。只負責把自己認為應該說的,細細的掰給楚笑聽。

緊接著,邵衍就發現束縛楚笑的思維東西仿佛被打破了,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成長著。

一周後,楚笑已經可以獨立復盤了。

在很多年以後,邵衍目睹帝國地位最高的星帝坐在王座之上,遠程指揮著陷落的陸軍絕地反擊。

那時他才突然明白過來,兩人在醫院裏反復復盤的日子裏,楚笑並不是在進步,而是在一步步進行從陸戰思維到星際戰役思維的蛻變。

不過此時,邵衍正處於半認真半哄女朋友的模式,而楚笑則是一半為了興趣一半為了陪伴對象,雖然目的不同,但是彼此都十分的享受。

日子舒緩的像是可以這麽過一生。

十天後。

譚醫生在查看完邵衍的傷口,從口袋裏拿出筆,刷刷在單子上填著什麽:“你傷口恢復的很好,明天我帶你去做個全身檢查,沒問題的話,你這兩天就能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