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儲君死的第十一日,棺入浩瀚銀河。

淩晨五點,第一聲送葬禮炮就在首都星炸響。

楚耀三點剛迷迷糊糊睡過去,被震天的響動驚醒,還以為自己睡在床上,手扶了個空,從躺椅上咕嚕嚕的滾了下去。

他滿頭的冷汗,坐在地上發著呆半天沒有動彈,被書本砸了一身也不在意。

外間睡著的老仆聽見動靜,鞋子都來不及穿,急急忙忙起身,推門走進書房看見楚公爵坐在地上,嚇得靈魂差點祭了宇宙。

他踢踏著拖鞋,跑上前:“老爺您摔到哪了?”

楚公爵一擡手,將老仆過來攙扶的手打開,擡起頭的時候,眼神還放空著,嘴裏翻來覆去就一句話:“我怎麽忘記了……”

“什麽?”

“怎麽把這給忘記了。”

老仆聽著他胡言亂語,更加擔心了:“老爺你稍等,我去叫醫生”

“醫生?我還沒死呢,叫什麽醫生?”楚公爵慢慢回過神來,將自己腿上壓著的一本書掃開,“少爺醒了嗎?”

老仆對家中各個主人的生活作息情況了如指掌,雖然不知道老主人為什麽突然問起這個,還是恭敬的回答:“少爺在書房坐了一夜,剛睡下不久。”

“你去叫他過來。”楚公爵老當益壯,不用人攙扶,自己撐著地站了起來,“就說我就在這等他。”

“是。”

他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這些日子坐立難安,外面禮炮吵得跟戰場似的,肯定早就醒了。

楚公爵出身貴族,和當今皇帝是同輩人。

年少時熬過立儲祭典,後立下赫赫戰功,性子越養越霸道。

老了後雖然安分了不少,卻也不怎麽服老,最見不得每天躲在恒溫室裏不走動的老不死們,所以整個公爵府除了盛夏和嚴寒,恒溫系統都是關閉的。

他赤著腳踩在冰冷的地磚之上,腦子越發清醒。

誰也沒有想到,花了足足一代貴族“供養”出來的儲君,居然死在了女人肚皮之上。這個消息一確認,整個聯盟的貴族都陷入了或狂喜或驚恐的狀態中。

狂喜的是後輩中人才輩出的家族,家中小輩參加立儲祭典,哪怕不能贏到最後,那也能吸收到足夠的“養料”,讓小輩源力大漲,整個家族走上一個台階。

驚恐的是後輩中人不如別人的家族,去參加立儲祭典,即使能夠僥幸活下來,本身的源力也多半變成了花泥,滋養了旁人。

要是早上二三十年,他一定會夢裏笑醒,歡欣鼓舞的讓自己大兒子去準備立儲祭典。

但是現在整個公爵府,符合資格的孫子楚寧,這棵獨苗自小體弱,源力連個低等的貴族都比不上。

把他送去立儲祭典,跟送他去死沒什麽兩樣。

孫子嚇得高燒不退,兒媳婦這兩天暈過去好幾次,兒子表面上看著還算鎮定,過的也是寢食難安。

一家人在生離死別中走了半個來回,除了亂成一團之外,也無計可施。

立儲祭典若是逃走,全家以叛國罪論處。

原本他以為這輩子注定要注定給孫子送葬了,沒想到……

“父親?”人生已過半輩子的楚洵,見了父親還保持著年少時的尊敬,他從地板上撿起鞋子,走到自己父親面前蹲下,“德叔說您找我有事兒。”

“你先別管鞋子。”

楚公爵把自己兒子從地上拽起來:“儲君死了,立儲祭典估計就要提上日程,寧兒什麽情況你也清楚,你有什麽想法?”

提起這個,楚洵像是活活的老了好幾歲,他嘴唇顫了顫:“還能有什麽想法,只要家中有二十歲到四十歲之間孩子的貴族,每一家必須出一個送去立儲祭典,直到廝殺出一個儲君來為止,寧兒到時候恐怕……”

“不一定。”

楚洵像是斷了電的機器人,所有的表情都僵在了臉上:“不一定?”

“寧兒不一定要送去立儲祭典。”楚公爵嘆了口氣,走到沙發前坐下,手指敲著桌面,“你還記得你有個弟弟吧?”

楚公爵年輕時雖然算不上風流多情,但在大勝幾場後也荒唐過一陣。

幾十年前,他曾和邊境一酒吧的老板娘好過幾年。

那老板娘生了個兒子後,沒幾年就病死了,死前把私生子送到了首都星,被他養在外面,定時給了錢就不再管太多。

就連楚洵這個長子,也是成年後在外面應酬時,才算和私生子偶然見過幾面。

真算起來,有血緣關系的兩個人,其實連話都沒有說過幾句。

再後來,私生子也死在了外面。

楚公爵向來分得清什麽是輕重,養個私生子跟養個寵物差不多,只要求對方不餓死,其他什麽都不上心。

導致楚洵在腦子裏想了半天,才想起有這麽一個沒什麽瓜葛的便宜弟弟,他點了點頭:“記得。”

“你弟弟死的時候,我派人出去打探過。”楚公爵當初派人出去,其實是為了給私生子收屍的,想著好歹是自己的種,不能死了就那麽爛在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