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塞納河畔, 寧靜浪漫與繁華交融,河水宛如一條玉帶穿過巴黎市區,沉默見證著這座城市的興衰百態。

剛下過雨天氣灰蒙蒙的, 喬眠站在河邊, 空洞的眼神像是在望著河面,又好像不是,河面上那條波動的影子, 仿佛在低吟著呼喚她跳下去。

她像塞納河上一縷不食人間煙火的孤魂, 完全融入這片鐵銹的灰冷,花一般的年紀已經歷盡人間冷暖, 她的心是空的, 空的麻木。

風吹動她淩亂的發,就這麽從清晨的風站到夜晚的燈火輝映。

她不知道該做什麽。

而在她身後某個角落,舉著相機的男人也從清晨坐到傍晚, 將日光月光下她的每一個神態,都記錄在了鏡頭裏。

他喜歡她垂死的蒼白美感。

那晚濃郁夜色裏白色搖曳的身影。

到現在他都忘不了。

女孩雕塑般的身影終於移動,譚時撚著手指緩緩收起相機,唇角勾起一抹笑融入了晚風。

英國是一個謊,廈門也是個謊。

其實喬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沈雲黎身邊以外的任何地方都是異鄉。既然他想讓她走, 那她就走遠一點。英國的機票是29號的,但兩天的時間喬眠沒有戰勝對飛機的恐懼,最終三天後她買了來巴黎的機票。

從小到十二歲的壓歲錢也不是很多,買了兩張機票和高鐵票已經不剩什麽了, 喬眠擡頭望著星光寥寥的夜空。

爸爸,對不起,把自己弄成了這副樣子。

無論相隔多遠,至少他們看得還是一個月亮,他在做什麽?有沒有一絲想她……或者,他們已經結婚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喬眠仰頭閉上了眼。

從此,他的一切再和她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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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喬眠又在河畔站了一天,她坐在身後的長椅上看著河面的遊輪,周圍行色匆匆人來人往,卻沒有一個她認識的人。

譚時擡腕看了看表,已經淩晨了,但她還沒有回去,今天格外的晚。

她是個漂亮冷艷有故事的人,而他像只長著獠牙的惡鬼,貪婪地不停饜食她的美。

上癮。

已經四天了,她每天都過來,除了初遇時的驚訝和竊喜,譚時每天都來這裏狩獵,等待他的獵物。

無風無月的夜晚,夜幕只有幾片鉛灰色的雲飄著,帶著幾分縹緲的不真實感。譚時拿出手機,將半年前酒會上的照片和相機裏的照片對比。

那種頹敗的美感更深了。

男人滿意地勾起唇角。

晚上的河畔彌漫著冷意,喬眠坐在長椅上,微微蜷縮著身體。

不是她不想回去,而是她已經沒有了住的地方,來到巴黎後她找了最便宜的旅館,最後的一歐在早上買了面包。

那個面包她是混著眼淚吃下去的,爸爸給她存了十二年的零花錢,有很大一部分她給沈雲黎買了禮物,她天真的不想用他的錢給他買,到商場總是挑最好看最貴的那條領帶和襯衣……

喬眠從來沒想過存錢,十二歲之前有爸爸在,十二歲之後有沈雲黎在,她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用擔心錢的事。

但,怎麽也不會想到,那個把她寵到骨子裏的男人,會不要她。

如何徹底摧毀一個人?

給她極致寵愛,再一次性收回所有。

喬眠現在已經七零八落了。

夜色越來越沉,困意也越來越重,喬眠疲倦地閉上了雙眼,但沒多久就醒了。這種地方她不敢睡,但又不知道能去哪。

胃抽搐地已經麻木,淩晨之後,風也變得很涼。連溫飽都解決不了更不要說買新的衣服,喬眠活動了一下雙腿,從河畔離開了。

走過繁華的街道,路邊有燈亮著但很多店鋪都已經關門了。喬眠渾渾噩噩地往前走,不知道終點在哪裏,不知走了多久,昏暗的光線忽然迎來了一束明亮。

她擡頭,是一家餐館,店門的玻璃上還寫著Recrutement。無神的眼睛微動,喬眠望著那個單詞,緩緩走進了店裏。

“你好。”喬眠習慣地說出來中文,在看到一個上年紀的法國男人時又略帶生疏地開口,“Bonjour……”

男人是這家店的老板,他可能看出來了喬眠的拘謹,很和藹地用英文跟她問好。

之前喬眠不會法語,但在半年前Zero的酒會上,她第一次見識到他開口的流利法語是多迷人。從那之後她就學了一點,但總歸沒有英語來得熟練。

“你好,看到您掛在門外的招聘信息,請問我可以應聘嗎?”喬眠目光很真誠。

而老板卻有點驚訝,他以為女孩是進來吃飯的。他重新打量了一下喬眠,雖然衣服有些皺了,但那纖細白嫩的手,怎麽看都不像是幹活的人:“這個小店是我跟妻子一起經營的,但有時候會忙不過來,你需要既刷盤子又端盤子,可能會很累,你……可以嗎?”

喬眠眼睛流露出一絲苦澀,現在這個樣子還有什麽是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