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湖(第2/2頁)

那總管急得哭腔都有了,“王上不聽奴才的勸,執意往裏跳,奴才也不知道這是突然怎麽了,公主您快去救人吧!大概只有您勸得動王上了!”

他話音剛落,商姒便直接穿了鞋,連衣裳都來不及披,直接飛奔了出去。

“公主!公主您別著涼了!”身後的姣月抱起披風,也不顧一切地追了出去。

商姒迎著風雪,一路在宮道上狂奔,渾身的血液都仿佛降至了冰點,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兒了,只覺得天都要塌了。

道路濕滑,商姒一路上跌跤了許多次,最終被姣月追了上來,姣月把披風裹到她身上來,慌張道:“公主您千萬不能再生病了,您注意著身子。”

商姒點了點頭,推開了一邊的姣月,又往禦花園跑去。

大雪紛飛,皇宮裏銀裝素裹,烏雲蔽月,只有姣月手中的宮燈照亮了路。

商姒跑到湖邊,腳底打滑,一下子摔到地上,她卻撐著地面,怒喊道:“遲聿!你瘋了嗎!你快給我出來!”

廣闊的湖面靜悄悄的,商姒根本看不到遲聿在哪裏。

她眨了眨幹澀得發痛的眼睛,繼續喊道:“遲聿!”“遲子承!”

“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就也跳下去!”

話音一落,商姒聽到了隱約的水聲。

她踉踉蹌蹌地站起身來,循著聲音找過去,奪過姣月手中的宮燈一照,果然看見湖邊濕漉漉的遲聿。

他的臉色十分灰敗,唇瓣發白,長發狼狽地搭在肩頭,連眉毛睫毛都在滴著冰水,渾身都濕透了,狼狽不堪。

唯有那張極為慘白的臉上,一雙深淵般看不見底的眸子,還在靜默地望著她。

商姒的呼吸都似乎被卡住了。

她驚駭地盯著面前的遲聿,只覺得心裏好像被什麽東西重重得敲了一下,幾乎站不穩身子。

她慢慢走過去,不顧他身上冰冷的可怕,反而伸手捂了捂他的臉頰,怒罵道:“你瘋了嗎!”

遲聿卻看著她,沒有說話。

眼前這個人,就是他前世虧欠的人。

是他無意間造成她的早早離世,是他給她帶來了數年的折磨,讓她日日活在孤獨和病痛之中。

他沒有說話,任由商姒拍打著他,過了許久,他才張了張唇。

他的聲音極低極啞,商姒聽不清,慢慢靠近了他。

她聽見他說:“我也想試試,頭疼是什麽滋味。”

商姒乍聞這一聲,身子便狠狠抖了一下。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傻的人,以為和她當初一樣掉進冰湖就能得這種病嗎?他跳進去,會死的!就算是對她心有愧疚,又何必用這怎麽自殘的方式?

遲聿再也堅持不住,一頭栽進了她的懷裏。

商姒抱著濕漉漉的他,狠狠一閉眼。

……

遲聿這一昏迷便是整整一日,再醒來時,人已經躺在寢殿的床上,滿室藥香,床榻前放著暖盆,將這個屋子裏熏得暖融融如同夏日。

遲聿坐起身,便看見一邊打著盹兒的商姒。

她撐著頭,身子微微晃著,哪怕打盹,眉心也下意識蹙著,那一雙睫毛卷翹纖長,像兩把小刷子。

遲聿看著她,目露暖色。

商姒猛地一點頭,整個人便醒了過來,看見遲聿也醒了,連忙要起身去叫太醫。

“樂兒。”他嗓子幹啞,低低地喚著她。

商姒腳步一滯,回頭道:“怎麽?”

“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一夜。”

“一直是你……在照顧我?”他小心試探著。

“……”她微微沉默,又諷刺地回道:“你要是死了,以後誰幫我搜尋藥材?我可不想那麽早就死。”

遲聿也沉默了,甚至埋下了頭,有些黯然。

商姒定定地看著他,心底忽然軟了軟,她說:“你別再做傻事了,頭疼的滋味不好受,我不稀罕別人陪著我疼。”

良久,遲聿才低低得“嗯”了一聲,還帶了點鼻音。

商姒狐疑地瞧了他一眼,幹脆去倒了杯熱茶,遞了過去,“你昨夜發熱不止,險些燒死了,現在雖然醒了,但太醫說,這幾日你都要休養著。”

“越是行軍打仗之人,越是甚少生病,一旦病了,便比常人要嚴重許多。”

遲聿低著頭接過茶杯,手指無意間觸到她的手背,指尖觸感光滑細膩。

——沈熙說:“她被關的那些年,許多事都由自己親手做的,手早已不如當初那般光滑,甚至她死去時,曾經最好看的一頭烏發,都是幹枯稀少的。”

遲聿擡頭,看了看商姒的頭發。這些日子的錦衣玉食,讓她一頭青絲又黑又亮,連肌膚都泛著微微光澤,端得是明艷動人。

遲聿捏著杯的手微微握緊,骨節泛白。

好一會兒,他才有些沙啞地說道:“我知道一切了。”

意料之中,商姒以為自己會很平靜,但此刻心底十分堵塞難受,過了許久,她才低低地應了一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