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四野下, 帥旗烈烈飄揚, 大軍整肅凜然, 遲聿高踞馬上, 鐵甲散發著冰冷的光。

他的面容也十分的冷, 深邃眉眼之下, 鼻梁高峭,薄唇冷寡, 渾身都宛如一把鋒利的兵器, 無人敢直視其鋒芒。

他此刻目光望著一處, 眾將見他不語, 便都不敢出聲。

也不知是何意。

再過須臾,沈熙和宋勖慢慢走到馬前,單膝跪地,擡手道:“屬下拜見主公!”

遲聿淡淡頷首, 問道:“公主呢?”

“屬下已將公主安全帶到。”沈熙將目光投向一處馬車。

馬車上濺了血,但是卻安安穩穩地立在那處, 沒有受到任何損毀。

士兵立刻意會, 上前掀開車簾,請車上受驚的主仆二人下來。

千軍萬馬之前, 姣月驚魂未定地走下馬車, 身子都還打著顫, 她在車前,探頭喚道:“公主?公主?”

商姒臉色蒼白,眼前不住地閃爍著前世的那一幕。

一時竟分不清夢與現實。

被姣月喚了許多聲, 她才狠狠一咬唇瓣,直到口腔裏鮮血彌漫,才刺得自己冷靜了下來。

商姒起身,把手放在姣月手心,跳下了馬車。

朱紅色的貂皮披風將她裹得嚴嚴實實的,披風帽子擋住大半容顏,些許碎發落下,擋住她的臉。

但那些士兵無比屏息凝目。

哪怕不看臉,便看這嬌軟身段,看那露出來的一只小手,也能想象公主是有多美。

天子駕崩,這是商氏皇族剩下的唯一直系血脈。

他們凝望著公主,見她一步步走到馬前,卻始終低著頭,不言不語。

氣氛便得極為詭異。

遲聿看著馬前日思夜想的人。

早就說過,她還是女裝最美,此刻這模樣,便讓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擁入懷中。

遲聿低聲道:“樂兒,再走近些。”

他的聲音冷不丁在她耳邊響起,商姒只覺腦內轟然一響,關於前世對著人的心悸之感又浮上心頭。

她反復告誡自己,要冷靜下來,便緩緩上前一步。

手腕猛地一緊,天旋地轉間,她已落入他的懷中。

他冰冷的鎧甲隔著衣服都能令她感到冷,商姒瑟縮了一下,在他懷中更像是小小的一團。

遲聿低笑一聲,掉轉馬頭,一揚馬鞭,單騎沖了出去。

……

身下馬兒不斷地起伏,腰間手臂堅硬如鐵,上面是他的氣息。

風雪侵面,商姒整個人都被裹緊在披風裏,長發被風吹得亂舞。

她的心,跳動得極為厲害,前世今生反復交疊,讓她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他既然也擁有前世記憶,那麽前世的事情,也不能這樣一筆勾銷。

這輩子,他將她玩弄於股掌之上,一步步侵略她的心,讓她對他妥協,讓她習慣他的存在,讓她不自覺地就淪為了他的傀儡而不自知,他可真是處心積慮啊!

感覺到懷中女子在微微顫抖,遲聿忽然低頭,貼著她耳邊,十分親昵自然道:“怎麽了?方才被嚇著了?”

商姒的指甲陷入掌心,緩緩地點了下頭。

遲聿笑道:“你就這麽點膽子?”他伸手,想要輕輕捏捏這丫頭的臉蛋,卻看到手上沾上的血跡,又不動聲色地將手收了回去,他把她抱得更緊了些,緊到他將她貼得緊緊的,終於能重新感受到這久違的溫暖,又十分溫柔地問道:“那騎馬怕不怕?”

她搖頭。

他大笑,猛地一甩馬鞭,身下戰馬嘶鳴一聲,加快了速度,商姒差點沒坐穩,慌忙伸手抱住了他的手臂,整個人更像是掛在他身上一樣。

其實她騎過馬,馬術雖然很差,但也不至於這樣就從馬上摔下來。但遲聿騎馬,與她往日見過的那些人都不一樣,她坐得膽戰心驚,唯恐自己被他甩了下去。

是以,被迫這樣抱了他一路,知道進入昭國。

昭國百姓得知昭王歸來,紛紛夾道歡迎,卻見他懷中抱著一個女子,都開始議論紛紛,百姓踮著腳好奇地觀望,也難以窺見那女子半分面容,只道定然是個美人。

遲聿卻忽然勒韁,讓馬慢行,揚聲對百姓道:“這是大曄公主,也是將來的昭王後。”

商姒猛地一僵。

百姓一片嘩然,紛紛叩拜起來——

“草民拜見王後!王後千歲!”

“王後一定是個美人兒,配我們王上!”

“王後是金枝玉葉,你們別嚇著王後了!”

“……”

昭國民風彪悍,王室素來親民,商姒仿佛能感覺到來自四面八方不加掩飾的目光,越發貼緊了遲聿,微微偏頭,將腦袋埋下去,不讓他們看見。她並沒有承認自己就要嫁遲聿為妻,本能地排斥這樣的場面。

殊不知,她這樣的反應,更加讓遲聿滿意。他並不希望自己心愛的女子被人這樣看個夠,現在告訴這些人,便是要讓整個昭國都知道,他懷中的這個女人,除了他,沒有人可以冒犯分毫,哪怕大曄公主的身份已經失效,他依舊會尊她為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