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兵

緊閉門窗的屋中, 最後一根蠟燭也染盡了, 遲聿的身形隱在黑暗之中, 沈熙垂頭站著, 只能通過窗外隱約的光, 看清遲聿衣角上的針線紋路。

這些日子, 沈熙也漸漸明白了遲聿是怎樣的人。

大曄氣數已盡,遲聿是不世出的一方明君, 從他身上, 沈熙能看到一統天下的希望。

沈熙還記得很早以前, 父親曾經對他說:“熙兒何必如此苦苦周旋, 你這般做了,將來誰會理解你的苦心呢?”

沈熙那時答:“孩兒無所畏懼,父親曾說,忠君愛國、勤政愛民, 乃為官之本,孩兒只是想保護陛下。”

沈恪嘆道:“誰又知道, 這個大曄能支撐到幾時呢?”

少年沈熙微微一笑, “父親也在努力,不是嗎?在沒有其他明主出現之前, 孩兒一定要保護好陛下。”

“沈熙。”遲聿忽然換他。

沈熙回神, 微微擡眼, 卻見遲聿取出一鎧甲丟給他,連忙接住。

“換上。”遲聿言簡意賅。

沈熙伸手摩挲著冰涼的鎧甲,慢慢除下伸手外袍, 不太熟練地穿上鎧甲。

“主公。”

“穿上這身衣服,這副模樣倒看著令人順眼些。”遲聿尋了個地方坐下來,上下打量他一番,微微笑道:“這些日子,我看你從喚我‘大將軍’,到改口為‘主公’,是真的決意效忠了?”

沈熙誠懇道:“良禽擇木而棲。”

遲聿頷首,道:“我喚你進來單獨說話,是有額外之事吩咐。”

“主公請講。”

“若當真長安陷入戰亂之中,我要你殺天子,將天子之死嫁禍到其他諸侯身上。”

沈熙霍然擡頭,難以置信地看著遲聿。

“主公!”沈熙咬牙,臉色瞬間大變,“請恕臣——”

話未說完,遲聿便冷然打斷道:“不是讓你真殺了她,只是天子這身份,對樂兒來說,已是無用,事情辦完後,你便帶著公主前往昭國,與我會和。”

遲聿說完,輕掃了一眼沈熙,“怎麽?舍不得讓大曄就此亡國?”

天子一旦宣告死亡,這個持續兩百年的王朝,便徹底滅亡。

大曄,大曄。

沈熙驟然閉眼,拳頭捏得死緊,骨頭都咯咯作響。

這群諸侯,早就各起野心,自然不將這個王朝放在眼裏,可沈熙生於長安,長於長安,他能理解那些老臣辛苦堅持的道理。

不是沒有做過心理準備,可沈熙沒有想到,這一日來得這麽快。

嫁禍給其他諸侯,遲聿便是正義之師,他將來還會娶了大曄公主,說生孩子也是正統血脈,不用多久,所有人都會承認他的地位,遲聿將會順利地改朝換代。

沈熙心魂俱震,久久回不過神來。

良久,他慢慢道:“屬下明白了,會將公主安全帶回來。”

遲聿挑眉,語氣不無警告之意,“既要保護好她,又不可與她關系過密。”

沈熙低頭,“屬下無論想與不想,但屬下有自知之明,高攀不起,得不到的,屬下向來不會強求,主公放心。”

“很好。”遲聿點頭,拿出兵符,扔給他道:“事情緊急,你即刻出發,若事情辦得好,自有重賞。”

沈熙握緊令牌,沉默起身,轉身離去。

……

沈熙率一萬兵馬連夜奔赴長安,長安距魏國足有千裏,日夜兼程趕了將近半月,終於在長安城百裏外停下。

哨兵偵查來報,“稟大人!長安城內一片寧靜,屬下探聽不到任何風吹草動。”

沈熙皺了皺眉。

“再探。”

沈熙冷聲下令。

……

禦書房中,此刻一片劍拔弩張。

商姒冷顏站在禦座之前,雙手撐著禦案,冷聲質問道:“你們這是要逼宮麽?”

她的面前,以賀毅和陸廣為首,那張聯名血書上的所有官員都站在她的面前!只有沈恪稱病不出,沒有出現。

可眼前這群人,這群看似忠心耿耿的舊臣,此刻手持刀兵,公然站在禦書房,簡直是反了!

一個時辰前,賀毅手下全部兵馬包圍皇宮,並逐步縮小範圍,勢要將天子拿捏在手中。

商姒的臉色森然如冰,眼底寒意如有實質,狠狠地刺向賀毅。

賀毅微微一笑,“陛下,您太讓臣等失望了,既然陛下遲遲做不下決定,那麽就由臣等代勞吧。”

商姒沉著臉色道:“朕不讓你們亂來,並非朕懦弱,爾等引外敵與昭相抗,無外乎再引一個遲聿入城!此舉無外乎引狼入室!”

賀毅冷笑,猛地上前,他一步步逼近商姒,商姒撐著桌面,慢慢往後退,警惕地望著他。

賀毅沉聲道:“那又如何!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三方同歸於盡!”

商姒難以置信,“你瘋了?流血的何止是你,你讓長安的百姓怎麽辦?口口聲聲仁義道德,你卻要挑起更大的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