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結(二更)

遲陵自認自己活了十七年, 也算是少有人敢惹的, 當初在昭國, 母親雖不大待見他, 卻因哥哥寵愛, 以及他十二歲便開始積攢的戰功, 藩國上下誰不畏懼四公子?

可如今,卻一連在商姒那裏吃虧, 遲陵終究意難平。

他陷入昏迷之中, 恍惚間感覺到自己被擡進皇宮, 有人在驚呼, 周圍十分吵鬧,很快又安靜下來,有人在罵,有人在應答著什麽, 他手指動了動,想要低聲呵斥他們閉嘴, 卻僅僅只是轉了轉眼珠子, 連眼皮都掀不開,又陷入黑暗之中。

再醒來時, 他已伏在自己府邸的床榻上了。

床邊點著安神香, 床簾低垂, 屋內一片昏暗,遲陵咳了咳,正想要翻身, 卻聽見門被吱呀推開,有人走了進來,見他醒來,連忙撲了過來,“將軍!”

遲陵擡眼一看,是薛翕。

“你來做什麽?”遲陵微惱出聲,嗓子啞得厲害,薛翕連忙倒了一杯茶遞來,一邊解釋道:“下官聽聞將軍挨了打,擔憂將軍身子,這才特意過來探望。”

遲陵冷笑道:“死不了。”他接過茶水一飲而盡,勉強潤了潤喉,又問道:“我挨罰之事,現在竟是人盡皆知呢?”

薛翕連忙擺手道:“倒也不是。只是將軍被擡進皇宮時,下官恰好撞見了,待到太醫給您上了藥,下官便派人將您擡回了府,沒有驚動太多人。”

遲陵這才稍稍安心,他雖做了幾出荒唐事,但在昭國軍中,也素來有威望,若因此被人當成了笑柄,他恐怕是要直接氣死。

薛翕小心翼翼地瞧了他半晌,湊上前試探道:“將軍,白天下官看見大將軍急急出宮,應該是為了您和商姒的事情,該不會您就是因為這個……”

薛翕一口一個“商姒”,不知是當真不將她放在眼裏,還是故意這般叫著討他歡心。遲陵轉眸冷淡地掃了他一眼,面上沒什麽表情,只道:“事情我已澄清,上回之事不必再提,只是我若知道是誰敢陷害於我,我必殺之泄憤。”

薛翕眸光微閃,笑道:“將軍能放下也好,畢竟商姒又做回皇帝了,如此表面上是君臣,將軍還是小心行事為好。”薛翕想了想,又上前笑道:“其實商姒不足掛齒,只是誰叫她迷得大將軍團團轉,大將軍聲威赫赫,誰敢忤逆絲毫?只是這畢竟是紅顏禍水,將軍也不能坐視不管。”

遲陵換了個姿勢來適應身上傷口,長發散在鬢邊,顯得容顏冷清,不動聲色地笑道:“也是,女人無一不誤事。陛下若當真是個男人,我自隨我哥哥擁護其為帝,可這偏偏是個女人,你說我怎麽甘心彎下這個膝蓋?”

薛翕見他還是沒打算善罷甘休,便松了一口氣。

原本他是想一擊命中的,但他沒有想到商姒居然這麽大難不死,在冷宮那樣偏僻的地方,也能逃出那麽遠,又碰巧撞見巡邏侍衛,才讓他暗中安排的人被抓。

不過幸好,他提前留了一手,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命下人對那小太監說,這是遲陵的意思,事後升官發財,重重有賞。

所以後來,少不得讓遲陵被罰,薛翕早在投靠遲陵時就見識過這少年的心狠手辣,之後公主失蹤的那幾天,他親眼目睹遲陵如何一個個審問與那太監有關之人,手段狠辣,連薛翕自個兒都開始有些沒譜了,就怕萬一露餡兒,被這昭國小公子給扒了皮。

還好,商姒回來了。雖然是以帝王的身份,但又有什麽關系呢?能做回天子,想必也靠著世子對她的喜歡,可女人再重要,也終究比不上身為親弟弟的遲陵,遲陵就算暗中“弑君”,想必也不會怎樣,就算下場嚴重,也牽扯不到他薛翕的身上來。

他薛翕侍奉好幾位主子,從陸含之、商姒、王赟,再到遲陵,靠得就是那張三寸不爛之舌。所以很輕而易舉的,他又說動了遲陵,眼睜睜看著遲陵縱馬去攔駕劫人,薛翕已經幻想到了商姒的憤怒,遲陵的冒犯,兩人必然勢同水火,你死我活。

想到可能的結果,薛翕不禁開始笑。

只是很快就笑不出來。遲聿被驚動了,遲陵很快就回來了,果然沒什麽收獲,薛翕唯恐遲陵因為世子偃旗息鼓,此刻看遲陵並沒有打消念頭,才放了心。

其實商姒死不死與他無關,只是這個天子,從很久以前開始就瞧他不順眼,薛翕若想謀求長遠,定要除去這個隱患。

此外,若商姒死了,遲聿稱帝,他所效忠的遲陵便是王侯,他做王侯的親信,少不得也能撈到許多好處,到時候再甩開遲陵,去巴結遲聿,或能平步青雲。

這些,薛翕早就想好了。

他當初獲得遲陵信任,也不過是從背叛王赟開始的,所謂兵不厭詐,大奸似忠,就是這個理。

一人侍多主沒什麽不要緊,亂世之中,有些人命就是這樣,風靡一時,死無全屍,注定了就做他薛翕的踏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