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讓

姣月意識漸化虛無,那一瞬仿佛靈魂出竅,耳膜脹痛,渾身的骨骼都在慢慢變得僵硬,連呼吸的感知都漸漸失卻。

她伸手在虛空中抓了抓,手心忽然被人緊緊握住。

商姒撲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沖他們高聲喝道:“給我住手!全部給我停手!你們聽到沒有?”

揮舞廷杖的兩名太監對視一眼,猶豫著要不要繼續打下去。

商姒慢慢站起身來,擡了擡下巴,冷笑道:“我讓你們停手,若還要打,便連本宮一起打!”

她的嗓音沉而淡,逆著光垂袖站著,薄唇直抿,眸色清寒如冰,寒意頗重。

被她目光淩然一掃,那些太監驀地失去了抵抗的勇氣,悉數跪了下來。

商姒深吸一口氣,側眸去看昏迷過去的姣月。

觸目皆是猩紅。

她身子晃了晃,遽然收回目光,揮袖道:“把她扶下去,請太醫來醫治,救不活,我拿你們是問!”

她雙眼侵紅,紅唇冷抿,長睫之下的眼神教人膽寒。

那一路跟過來的太監知道,現在必須得順著這位公主的意,只要前頭有這位公主擔著,屆時世子過來,是否發怒都與他們無關了,當下連忙應了一聲,招呼人去將姣月架起,拖下了長凳。

商姒重重闔目。

與此同時,昭國大軍營帳中,遲聿負手站在上首,正垂目聽著宋勖說話。

宋勖擡手深拜,揚聲道:“如今主公攻入長安,看似處於上風,實則殺機暗藏。楚國妄圖分一杯羹,如今雖四方虎視眈眈,但屬下以為,絕不可對楚國讓步半分。

一則,主公若讓步,無異於昭告諸侯,主公如今不願再戰。越是不願再戰,越是示弱,他們越是不會將主公放在眼裏;

二則,楚國擅於水戰,而我國水師亦不差,主公何不與之一戰立威?

楚王懦弱無謀,不及主公;楚國勢弱,其氣焰不及我軍;楚國文官碌碌無為,其高瞻遠矚不及我軍將領……是以,屬下主戰。”

宋勖說完轉身,看了看這些武將們。

他話音一落,樓懿率先說話道:“主公,屬下主戰!”

遲陵連忙附和道:“臣弟也主戰!”

“屬下主戰!”

“屬下主戰!”

“……”

一時眾將紛紛主戰,遲聿轉身,撐著桌面巡視一周,笑著道:“看來諸位戰意高漲,只是我軍如今糧草不足,諸位可有把握半月之內提前結束戰事,班師回朝?”

樓懿大笑道:“這有何難!主公,您讓屬下先去打頭陣,一定把楚國將領的頭提過來見!”

遲聿笑意加深,宋勖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只是還有一樁事,屬下覺得有些不妥……”

遲聿眸光微閃,“可是因為天子?”

“是。”宋勖低嘆道:“如今天子失蹤,萬事師出無名,或許會讓楚國打著攘除奸佞的旗號來發兵。屬下以為,還是要盡快在開戰之前找到天子,主公再擬天子詔,讓楚國兵敗之後退兵,此戰不為勝利,只為立威。”

只要能在這一場戰役之中獲勝,讓楚國偃旗息鼓,其他諸侯也會望風收斂,短期內不敢造次。

遲聿自然也是知曉這個道理。

但,不得不戰,哪怕天子不在,此戰也是一定要發兵不可。遲聿當即分配了兵力,眾將退下後,遲陵擡頭看了看二哥,幾番欲言又止,遲聿將輿圖慢慢卷好,淡淡道:“可有話說?”

“二哥。”遲陵小聲喚了一聲,道:“戰事在即,方才宋先生說得對,哥哥真的不急著找天子麽?”

那商姒分明就是天子。

遲陵想到這裏,心底便騰起一股殺意。

此女不殺,一定是後患。

不說她到底占據了什麽地位,一個女子能女扮男裝做那麽多年的天子,而今又如此隱忍,便與常人不同。

遲陵想到那夜,少女站在禦膳房中侃侃而談臨危不懼的模樣,眸色便是一暗。

若不涉及利益,他自然是極為欣賞她的……但此女偏偏是個攔路石。

他遲陵本就是個不擇手段之人,被二哥親自撫養長大,如今為達目的,他不無不可舍棄的東西,但凡攔路之人,都定不得好死。

遲聿將輿圖收好掛在墻上,一轉頭,便看見遲陵面上陰狠的神情。

他黑眸微沉,冷不丁道:“阿陵。”

遲陵驀地回神,連忙道:“哥哥。”

“我不管你在想什麽,打住你的念頭。”遲聿眸色微冷,眉目鋒銳如刀,帶著一慣的強勢,“但願你還記得我將你帶出昭國之時,你自己應下的諾言。”

遲陵的臉色驀地慘白,身子晃了晃,下意識抓住身側佩刀。

右手緊緊一握,手心貼著那股冰冷之感,他才稍稍安心。

他倉皇擡頭,看著自己的哥哥,正想要說話,卻忽見一侍衛掀簾入帳,一把跪在了跟前,急急道:“稟主公!方才宮中內廷司傳來消息,公主擅闖內廷司,救下即將被杖斃的宮女姣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