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跡

一觸之後才離開,商姒這才猛地回神,從耳根到雙靨,都染上不正常的粉色,不知是生氣還是羞赧所致。

“你……”她張嘴,又不知說什麽。

……他親她?

他為什麽親她?

難道他喜歡她?

……實在荒謬。

她不解,又想到之前他出言替她尋回顏面之事,倘若他一開始是要收她為禁.臠,又何必照顧她的心意?

少女一瞬不瞬地望著他,黑眸剔透琉璃,眼神透出一絲疑惑。

遲聿擡手,指腹慢慢揉捏了一下她軟軟的唇瓣,沉聲道:“你這處倒是甜軟,與你脾性不同。”

商姒撇開了頭。

這一偏頭,便望到案上尚未闔上的奏折,只無意瞥了一眼,身子便已僵住。

——攝政王王赟乃亂黨之首,其首高懸城樓,短短七日引賊人共計三百余人,陸續來取王赟頭顱,屬下已細細盤查,俱未發覺天子下落,但屬下以為,或能從陸含之處下手。

——天子下落難明,屬下惟願世子早日踐祚,王欲廢嫡立庶,今昭國內外俱是亂象,世子宜早日平定亂局,以天子印璽號令群雄。

——今商氏皇族,凡存於世者皆可反戈一擊,屬下以為,公主姒,宜殺而後快。

三句話反復回蕩在腦海中,商姒死死盯著那字,渾身動也動不得。

“商姒。”

耳畔傳來遲聿的低喃,他順著她的目光,知曉她忽然間的情緒大變是為何,便將她死死按在懷裏,不顧她輕微的顫抖,在她耳邊一字一句道:“看得這般目不轉睛,有何高見?”

她能有何高見?

問她她自己該不該死?

她勉強定了定神,輕聲答道:“政務之事,我不過是區區女子,自然不懂。”

遲聿低笑一聲,將她放在椅中,起身走到案前,隨手翻了翻那些上奏的折子,驀地一撐桌面,隔著桌子傾身往前,問她:“人人都欲令我斬草除根,事關你自己性命,公主卻不想爭取什麽?”

他簡直比她自己都快要懂得如何掌控她的情緒,商姒掐了自己一下,竭力保持清醒,勉強答道:“世子前後如此行為,是不是意味著,若我不妥協,便只有死路一條?世子求而不得的結果,便是殺而泄憤嗎?”她情緒有些不穩,尾音有一絲顫。

她以為她好歹再也不必擔心生死問題,誰知他將這一切攤在她的面前。

變相地說,不就是明碼標價麽?

她只覺沉重悲哀襲上心頭,一時耳暈目眩,臉色也蒼白些許。

卻聽見他淡淡道:“求而不得?我有一萬種辦法令你妥協,至於這些奏折……”他隨手闔上那些奏折,不緊不慢道:“不過是告訴你,你的性命是我救的。”

她無聲抿唇,垂下眼來。

商姒想了想,終究沒有忍住,又仰著頭,望定他道:“在世子眼裏,我到底是什麽?便是捉弄小貓小狗,也該有個限度。”

他眼角一搐,臉色微冷,“你覺得自己如小貓小狗?”

她高高地仰著頸子,倔強回道:“世子養只小貓小狗,圖的也不過是閑暇取樂,我於世子不也是如此嗎?”

她望著他,水眸光湧。

目光隔空相撞。

許久,遲聿才冷笑道:“我待小貓小狗絕無耐心,那夜我若勢在必行,也不會為你心軟忍耐。”

她眼睫微扇。

她也記得他那日放她一馬。少女緊繃的背脊緩緩放松下來。

“做我的人。”

他慢慢湊近她,隔著桌子,呼吸卻近在咫尺,她猛地擡頭,身子不自覺地往後撤,直到退無可退。

他語氣略嘲,道:“我身邊的人,斷沒有吃虧的道理。”

“包括任人欺辱,身不由己。”

“公主前半生如何,後半生便不如何。”

“如此……公主仍覺得我只是貪色?”

她想反問一句“若不是貪色還能如何”,但此情此景,他的身影幾乎已經將她完全籠罩住,她又想起那夜,他的目光也是如此帶著火一般的燙意,這樣直視著她,令她沒由來得頭暈目眩。

大膽,放肆,而格外坦然誠懇。

商姒的心在一刹那幾乎停跳,她抿起毫無血色的唇,只冷靜地反問道:“我若還是不想,世子會用強硬的嗎?”

遲聿的眼神一刹那變得深沉冷凝。

良久,他直起身子,淡淡道:“會。”他側眼望她一眼,“我對你,是勢在必得,無論手段。”

商姒說不上來這是什麽感覺,是松了一口氣,或是憋悶得緊,他越是這般篤定自信,她越是覺得頭皮發麻。

……

翌日,商姒回去時,便見之前在窗外聒噪的宮人們都不見了。

人人看她的眼神多了一絲畏懼之色,商姒微有詫異,沒想通為何突然如此,隨口問及,藍衣便解釋道:“她們克扣公主膳食,無禮在先,世子已將她們都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