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第2/6頁)

吊瓶掛上,護士出了病房,房間裏又恢復了安靜。

陳妄靠坐在床頭,眼睛耷拉著,唇角低垂,沒什麽精神的樣子。

半晌,他懶懶掀了掀眼皮子:“睡一會兒?”

孟嬰寧搖了搖頭,趴在床邊看著他。

陳妄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形象,估計好不到哪兒去,手一擡,往孟嬰寧眼睛上一遮:“別看了,醜不醜?”

孟嬰寧擡手去拽他的手指:“不醜呀。”

“臟的,都沒洗。”他聲音很低,有些含糊,帶著一點兒生病時的脆弱感和奇異的孩子氣。

孟嬰寧把他的手拽下來,湊近了看著他:“沒臟啊,”說著又鼓了一下腮幫子,“誒,你是不是在怪我沒給你擦臉呢?”

陳妄沉沉地笑了起來。

“不用擦的,幹凈得發光了,你看這房間都不用點燈,”孟嬰寧眨巴著眼,一本正經的說,“陳妄,你現在光芒萬丈。”

陳妄一頓,深深地看著她。

孟嬰寧沒注意到他的變化,伸手去摸他的額頭,還是很燙。

“這個針到底管不管用啊,”她皺巴著小臉兒一邊嘟噥一邊站起身來,拿著旁邊水盆掛著的小毛巾顛顛跑到洗手間。

沒一會兒,又跑出來,把水盆也端進去了。

等她端著冷水出來,陳妄閉著眼睛,已經睡著了。

孟嬰寧輕手輕腳走到床頭,擰了條冷毛巾出來,擦掉他額角滲出的汗,然後又換了一條,折好,墊在額頭上。

就這麽折騰了小半宿,冷水了毛巾來來回回地換了不知道多少回,一直到後半夜,陳妄才終於退了燒。

孟嬰寧長長舒了口氣,人終於放松下來,趴在床邊揉了揉困倦的眼。

午夜的山林裏,空氣潮濕,蟬鳴聲清絕。

黑色的皮靴踩進柔軟濕潤的泥土裏,踩著盤虬交錯的樹根落葉,發出輕微的聲響。

走了一段,陳妄停下腳步。

男人坐在樹下擡起頭來,眉目俊朗,笑容和潤。

他手裏拿著一個小小的佛牌,佛祖含笑而坐,在瑩潤的月光下看起來溫柔又慈祥。

“我們家那位信這些,我就帶著了,”易陽笑著說,“也就圖個心安。”

陳妄側頭,看見了曾經的另一個自己,男人背靠著樹幹,懶洋洋地伸著腿:“挺好的,信則靈。”

“別人的靈不靈我不知道,我這個應該還挺靈的,”易陽笑笑,“其實這佛牌她給我的時候,我當時就希望我們能一輩子在一起,以後我們的孩子能平平安安地出聲,快快樂樂的長大。”

易陽苦笑了一聲:“我給她寫遺書的時候心裏還想著,我命這麽大,估計這信得到我老了那天她才能看見,結果她那天偷偷給看了,就哭,她說無論我在哪兒,她都會陪著我,只要是兩個人一起,就在哪兒都不怕。”

“她說她不難過,也不恨,她很驕傲,她就是覺得……對不起長安。”

“陳隊,我是個戰士。”

靠坐在樹下的陳妄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了,易陽忽然擡起頭來,遠遠地看著他的方向說:“為了我們頭頂的這片天,腳踩著的這塊地,為了我的孩子能好好的長大,為了我們曾經坐在一起討論過的那個未來,為了所有的這些,無論我最後是什麽結果,我也都很驕傲。”

“無論什麽人,什麽樣的事兒,都不能將我和我們的光輝踐踏。”

易陽微笑著看著他,平和地說:“陳隊,你也一樣,你應該光芒萬丈。”

……

陳妄睜開眼睛。

病房裏悄然無聲,天邊將將泛起魚肚白,天灰蒙蒙的亮,空氣幹燥陰涼,彌漫著一股很淡的藥味混著消毒水味。

陳妄看著空茫茫的雪白天花板,靜了一會兒,側過頭來。

孟嬰寧趴在床邊,歪著腦袋皺著眉,手臂伸過來勾著他的手,看起來睡得不太高興。

陳妄擡了擡手,剛動,手指被緊緊抓住,孟嬰寧眼睛沒睜開,就這麽握著他的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含含糊糊地嘟噥:“不怕,沒事了……”

兩人搬到一起睡最開始的每一晚,她都是這樣。

只要他一動,她就會突然驚醒,或者人明明還在睡著,無意識地就湊過來抱著他的腰,哄小孩兒似的一下一下拍。

陳妄擡手,捏住了孟嬰寧的小鼻尖。

三秒。

小姑娘皺眉,掙紮著睜開眼睛。

“起來好好睡,現在抱不動你。”

男人的聲音朦朦朧朧地在耳邊響起。

孟嬰寧茫然地直起身來,脖子長時間偏一個方向,嘎嘣一聲。

孟嬰寧疼得嗷的一聲,被痛覺刺激得直接清醒了,捂著脖子哭喪著小臉擡起頭來,哀怨地看著他:“你燒退了嗎?”

陳妄揚眉:“我燒過嗎?”

“……”

孟嬰寧無語地看著他,不明白男性生物為什麽在這種神奇的事情上總是有一種迷之執著的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