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晚上的寫字樓很靜,燈光是冷清清的明白,電梯間空無一人。

男人語氣聽著懶洋洋的,精神卻處於高度集中的戒備狀態,渾身上下每一處肌肉的線條都緊繃著。

漆黑的眼冷銳肅殺,像某種蓄勢待發的野獸,隨時都會一躍而起,撕裂獵物的喉嚨。

幾乎陳妄話音落下的一瞬間,湯城猛地把手裏的兩杯奶茶朝著陳妄臉的方向甩出去,一把拍在電梯關門鍵上。

陳妄閃身躲開還滾燙的奶茶,紙杯砰地一聲砸在對面墻面上,淺褐色的液體嘩啦啦撒了滿墻滿地,裏面藕色芋泥和黑珍珠亂滾。

陳妄擡手擋住緩緩閉合的電梯門,側身直接閃進電梯,余光掃見湯城手從口袋裏伸出來,手臂一擡,手裏銀光一閃,對著電梯門的位置——

陳妄閃身一斜避開槍口,整個人如弩箭離弦猛地沖過來,一手卡住男人脖頸,成年男人的體重帶著巨大的慣性傾勢壓上來,砰地一聲槍響,因為沖擊打偏射到門上,緊接著是肉體撞擊的悶響,電梯猛地一晃,發出短促地吱嘎一聲。

陳妄單手卡著男人脖頸將人抵在墻上,另一只手扣住手腕關節,四指發力往上一卸,輕微的嘎嘣一聲,精致小巧的冰涼手槍掉在地上,被陳妄一腳踢到角落裏。

所以事情幾乎都只發生在一瞬間,電梯上的樓層數字只往下跳了一層。

湯城手腕無力地耷拉著,硬咬牙沒出聲,疼得眼眶發紅,喉嚨被扣著,另一只手掐在鐵鉗一樣箍著他的手背上。

陳妄看著他笑了笑,手指一點一點收緊,往上擡了擡:“我說了,有什麽事兒直接找我,不然我就送你去下邊兒跟你哥團聚,用我再重復?”

湯城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清秀的臉因為缺氧而變得痛苦扭曲,眼珠和額角的青筋一蹦一蹦地跳著。

陳妄松了一點兒力度,另一只手摸出一把手銬,扯著他手腕哢嗒一聲扣在電梯扶手上,手一松,後退了兩步。

新鮮空氣重新入肺,湯城整個人跌坐在地上,一只手臂吊起,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脖子,低弓著身,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陳妄面無表情垂著眼,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便宜你了,”他扯了扯唇角,忽然道,“你比你哥廢物多了,他至少還能掙紮兩下。”

湯城被這一句話徹底引燃,他猛地擡起頭來,眼珠布滿了血絲,通紅可怖:“你他媽閉嘴!”

“你為什麽在這兒!你為什麽會在這兒,你為什麽活著!你怎麽還沒死,”男人聲音嘶啞,臉上的溫和和從容消失的蕩然無存,表情猙獰地狠狠盯著他:“你應該去死的,你的兄弟全死了,只有你活著,你不心虛嗎?”

湯城看著他,表情笑了起來:“陳妄,你告訴我,你晚上做不做夢?我有的時候都會做,我那時候其實很害怕,我那時候就是個廢物,我很害怕。”

湯城似乎是想了一下,很慢地繼續說:“我還記得幾個,有幾個印象特別深刻的,最小的是不是才十九歲?”

陳妄唇角一點點垂下來。

“快結婚的那個撐得最久,”湯城愉悅地回憶,“我當時剛做了新貨,正好缺幾個人做個實驗,確認一下效果,”

“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麽會覺得害怕,現在想想真是特別沒勁,那麽大的量,什麽也問不出來,就只會說一句話,”湯城看著他說,“讓我殺了他。”

他沒說完,被人一把抓住後頸,整張臉“砰”地一聲,摁在了電梯金屬墻壁上。

安靜封閉的空間裏,鼻梁骨骨骼碎裂的聲音清晰得幾乎可聞。

眼看著要到一層,陳妄回手取消,按了頂層。

電梯重新緩慢地升上去。

陳妄回頭,拽著人站起來,湯城踉蹌著被他拎起來,下一秒,男人拉著他領口下拽提膝,結結實實地砸在肋骨上。

湯城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身體反應。

陳妄幾乎沒停頓,對著柔軟的腹腔又是兩拳,體內陰暗的暴虐在止不住的翻湧,壓抑著的悲痛,愧疚,憎恨咆哮而出,每一個細胞都仿佛在不受控制地叫囂。

陳妄眼睛發紅,腦子裏幾乎全是黑的,一片死寂的漆黑裏,有人在叫他。

有誰伸出柔軟溫暖的小手,有點兒顫抖地包住了他的手指拉著,怯生生地扯了扯。

然後黑暗裏有一點輕微的聲音響起,從虛空的某一點為中心,空氣扭曲震動,深黑旋轉著出現了一點點光。

刺目的明白色光亮裏有什麽東西模糊地一點點在生長。

陳妄動作頓住。

他閉了閉眼,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拳頭一松直起身來,提著人往旁邊一甩,丟垃圾似的扔到一邊。

湯城整個人佝僂著身躺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嗓子裏一片腥鹹,嘔出血沫,臉上鼻血和額頭眼眶溢出來的血糊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