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中國有句老話叫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出處:《說苑·政理》。老師和家長從小也都會教育小朋友,不要相信那些道聽途說的,要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

可惜,大多數小朋友並不能通匯貫通,不僅小朋友,大人也不能。

陳妄特別不巧不是這個大多數。

小時候挺多人跟他說過,你媽媽其實很愛你爸爸和你。

小陳妄那時候覺得這幫人真的挺瞎的,愛不愛你們自己看不出來麽?

所以關於孟嬰寧的事兒,即使陸之州明裏暗裏委婉不委婉地跟他說過了幾次了,陳妄依然沒怎麽當真,他是很典型的真的只相信自己看到的,的人。

喜不喜歡還看不出來麽?

孟嬰寧那小時候哪有半點兒對他的正面情緒,分明是快煩死他了。

一看見陸之州就開心,籃球賽給他送水,運動會給他加油,成天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陸之州後面哥哥哥哥的叫,這還能不叫喜歡?這傻逼才看不出來。

傻逼才看不出來。

六點多正是早市最熱鬧的時候,窗外一片喧囂,早餐鋪子老板的吆喝聲,小朋友上學的笑聲,自行車鈴清脆,爬了幾層樓隱約傳來。

客廳裏卻很靜。

在她昨天醒來之前,昨晚睡著的時候,陳妄其實都還是有些怕的。

孟嬰寧的生活環境太簡單,家境殷實父母恩愛和諧,因為是朋友圈子裏最小的所以也算是從小被寵到大,沒吃過什麽苦也沒遭過罪,怕疼,聽陸之州說上大學的時候去拔智齒,因為發炎臉腫了疼得回家哭了兩天,最後眼睛比臉腫得厲害。

受一點兒委屈都不行的嬌滴滴的小姑娘,昨天晚上卻經歷了那麽大的事兒,因為他。

他沒保護好她。

他說了那麽多冠冕堂皇的話,卻還是差一點兒就把她丟了。

會怕吧。

會退縮。

會怨他。

終於意識到了如果和他在一起,面對的會是什麽。

陳妄其實知道離開他是最好的,但他很怕孟嬰寧真的會後悔。

所以當她踩著月光出來,站在臥室門口看著他的時候,陳妄覺得自己連呼吸都停了停。

像是等待著她對自己最後的審判。

而現在,陳妄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麽感覺。

有點兒懵,懵完了反應過來以後好像是高興的,但又好像不是。

包括孟嬰寧現在,明明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卻依然去勾他的手,用自己的柔軟方式依著他,哄他,漂亮的眼睛看著他,像是無聲的在對他說——

我是願意寵著你的。

你有什麽事情都可以跟我說。

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實在是太招人疼了。

疼得讓人覺得心裏冒著酸,疼到發澀。

陳妄閉了閉眼,親她的嘴唇:“喜歡我很久了是多久?從小喜歡是多小的時候?”

他每問一句,唇瓣就上移一寸,親她的眼角,眉心,額頭,低沉的聲音壓著,顯得沙啞而耐心:“從什麽時候開始?幾歲,幾年級,二零零幾年?”

孟嬰寧都傻了,指尖緊緊抓著沙發布料,好半天,才磕磕巴巴地發出了一聲:“什、什麽啊!”

她有點兒慌了,反應過來以後撲騰著一把把他推開了,整個人蹬著沙發往後竄,拉開一大段距離,背靠著沙發扶手。

陳妄懷裏一空,人就坐在那兒沒動,不遠不近沉默看著她。

半晌,他忽然笑了。

男人很淡的勾了下唇角,眉眼緊跟著略彎了彎,眼角微垂,淩厲的面部線條在那一瞬間給人一種柔和的錯覺。

他低垂下頭,舔了下嘴唇,笑出聲來:“真是我啊……”

聲音很低的呢喃,似乎還覺得不可置信。

孟嬰寧就是反應再遲鈍,也不可能不明白他到底在指什麽了。

但還是迷糊,迷糊到有些懵逼的程度。

孟嬰寧瞪著他,有些說不上來的驚慌,以及無措:“你說什麽呢……”

陳妄擡了擡眼,人往後一靠,唇角懶懶散散翹著:“小姑娘還挺能忍,喜歡我那麽久了麽?暗戀啊?”

孟嬰寧被他說得臉一下就紅了,耳根發熱,幾乎炸毛,整個人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

她烏溜溜的眼睜得圓圓的,抿著唇,好半天。

陳妄知道她臉皮有多薄,以為她會說點兒什麽,比如死不承認,或者惱羞成怒下地就跑。

他甚至都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她跑下地往屋裏躲,他肯定把人重新撈回來。

果然,下一秒,孟嬰寧紅著臉直接蹦下地,人就要往屋裏紮。

陳妄不緊不慢地擡起胳膊,往她去路上一擋,橫攔著她腰把人提溜起來,重新丟進沙發裏,前傾過身,手臂往沙發背上一撐,耷拉下眼。

“跑什麽,又不丟人,而且你不是之前說過喜歡我了麽。”

“那不一樣!那哪能一樣!”孟嬰寧紅著臉閉上眼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