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第2/3頁)

車裏的燈沒開,陳妄就這麽借著外面小區裏昏黃燈光和月光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

她長長的睫毛低低覆蓋下來,秀氣好看的眉頭皺在一起,臉上花裏胡哨的,像只臟兮兮的小花貓。

陳妄解開安全帶,將身上的沖鋒衣脫下來裹在她身上,然後下車將人抱出來。

孟嬰寧睡得很沉,稍微有些不舒服似的哼唧了一聲,擡手無意識拽著他胸前的衣服。

上樓的時候,孟嬰寧睜了睜眼,眼睛霧蒙蒙的尋他。

陳妄拍了拍她的背:“沒事兒,到家了,睡吧。”

她含糊說了一句什麽,陳妄沒聽清,她就再次昏昏沉沉睡過去了。

孟嬰寧做了個夢。

四周昏暗安靜,聽不見半點聲音,只偶爾有風聲打著旋兒刮過來。

遠處隱約可以看見有人影,一動不動立在那裏。

孟嬰寧覺得害怕,意識在奮力掙紮不想過去,腿卻完全不聽使喚,一步一步走過去。

那人的輪廓逐漸清晰,是個男人,他一點一點出現在她的視線當中,由遠及近,從模糊變得清晰起來。

等她走近,男人擡起頭來。

孟嬰寧忽然就知道他是誰了,在他擡頭的那一瞬間,孟嬰寧閉上眼睛。

她蹲在地上,垂著頭,腳邊是粘稠的暗紅色液體。

有一只男人的手從背後伸過來,繞過她的脖頸,搭在她肩膀上,冰涼的觸感穿透衣服的布料。

湯城的聲音溫和輕柔,響在她耳邊:“你想看看嗎?陳妄就是這麽看著他的。”

不要……

“他什麽都看不見,你怕什麽呢?”

孟嬰寧站起身來,轉頭拼盡全力往回跑。

她睜開了眼睛。

一片漆黑,她聽見自己很急促的呼吸聲,身上全是汗,整個人被悶在被子裏。

她閉上眼,睜開,又閉上,緩了一會兒以後撐著床面坐起來。

陳妄的床有些硬,床頭也是硬邦邦的木板,靠著硌著背,孟嬰寧幹脆前傾了傾身,手臂環抱住腿,下巴擱在膝蓋上坐在床上。

她想起剛剛的夢,人有點兒發怔。

她都僅僅只是聽著。

而陳妄是親身經歷過的,孟嬰寧不知道湯城說的那些話有幾分是真,但哪怕只有一分,易陽真的像他說的那樣……那陳妄當時親眼見著這些,甚至親自動手了結這些的時候是什麽樣的感覺。

是絕望吧。

因為實在、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他近乎自虐一般的生活方式,甚至連自己的生命都不覺得值得珍惜的原因就都變得很清晰。

他應該是很厭倦、甚至憎惡自己的。

所以在湯城跟她說了這些的時候,在那一刻,孟嬰寧真的再也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孟嬰寧想起他之前跟她說的那句話。

死沒什麽大不了,難熬的都是留給活人的。

要有多難熬,才能說得出這種話。

孟嬰寧還記得十年前,她最後一次見到陳妄的時候,他走的時候的模樣。

那麽驕傲的,不可一世的少年,眉眼間都是明亮的,意氣風發上九天,仿佛天下無不可勝之事。

一想到那個曾經的少年是怎麽經歷了這些事情,然後一點一點變得滿目沉寂荒涼,孟嬰寧就覺得疼。

她吸了吸鼻子,掀開被子下地,赤著腳踩在老舊條紋地板上,走到臥室門口打開門,出去。

客廳也沒開燈,幽微月光順著窗外爬進來,陽台的拉門開著,陳妄人坐在陽台邊竹條編成的椅子裏抽煙,半個身子沐浴在皎潔月光下,另一半側臉烙下陰郁的影。

聽見屋裏的動靜,他咬著煙轉過頭來,微眯了下眼。

孟嬰寧站在臥室門口,沒動。

“醒了?”陳妄開口,聲線沉啞,“還睡麽?”

孟嬰寧搖了搖頭。

“傷口疼?”陳妄問。

孟嬰寧搖頭。

陳妄覺得小姑娘可真難伺候:“餓了?”

孟嬰寧還是搖頭,只抿著唇,眼巴巴地看著他,不說話。

陳妄頓了一會兒,忽然笑了笑:“想我抱啊?”

孟嬰寧眨眨眼,慢吞吞地說:“想。”

陳妄捏著煙俯身摁滅了,然後直起身來,擡臂朝她伸出一只手:“那來。”

孟嬰寧張著白嫩的胳膊就顛顛地跑過去了。

爬到他腿上,縮成一團兒窩在他懷裏。

這會兒已經後半夜了,風很涼,陳妄隨手抓了件旁邊晾衣架上剛洗過的外套,把她嚴嚴實實地裹上,他的外套大,她人又縮著,能把她整個人包粽子似的密不透風地包住。

包粽子的時候掌心摸到小姑娘後背被汗水洇得潮濕的衣料,於是包完了就問:“怎麽了?”

“做噩夢了。”孟嬰寧說,“特別嚇人。”

陳妄沒說話,拉著外套邊緣往上拽了拽,遮住她小半張臉,然後隔著衣服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沒事兒,我不是在這兒呢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