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孟嬰寧幾乎是落荒而逃。

在走出店門的那一瞬間,她長長地出了口氣。

看來她嘴巴還算是,比較嚴實的那種,即使喝醉了,不該說的話也不會出去。

她在門口站了片刻,擡腳往外走。

休息日的藝術園區裏,人竟然也還不少,大多是情侶,也有脖子上掛著單反的文藝青年男女來拍照。

孟嬰寧垂著頭,踩在地上樹蔭下細碎陽光上靠邊兒碼著往前走,腦子裏有些空。

陳妄什麽都看出來了,畢竟她那謊話說得那麽蹩腳。

她是真的什麽不該說的話都沒說。

孟嬰寧覺得挺茫然的,本來應該是解決了個讓人高興的、能夠徹底放下心來的事兒,但這會兒她的心情好像也沒有想象中的那種輕松的感覺。

也可能是因為天氣太熱,風都靜止,讓人憋得發悶。

憋得她現在莫名又急切地覺得自己需要跟誰說點什麽。

她想也沒想,從包裏翻出電話,給林靜年打了個電話過去。

響了好久之後,孟嬰寧要掛,那邊才接起來了。

林靜年的聲音含糊,還挺痛苦:“喂……”

“年年。”孟嬰寧毫無意義地重復叫了她一聲,“年年。”

電話那頭靜了靜。

林靜年問:“你怎麽了?”

孟嬰寧走到園區門口,在路邊兒坐下:“沒怎麽啊,就看看你睡沒睡醒。”

林靜年沉默了一下,說:“狐狸,我認識你二十年了。”

孟嬰寧握著手機垂頭,語氣挺自然的,跟平時倆人聊八卦的時候差不多:“我剛剛,解決了一個事兒。”

“嗯?”

“也不是什麽大事的,”孟嬰寧直勾勾地盯著墻角,有點出神,自言自語似的,有些混亂地說,“就是有那麽一個人,我跟這人發生了點兒誤會,然後剛剛這誤會沒了,我本來以為解決以後我會很高興的——”

孟嬰寧猛地頓住,忽然意識到了自己在說些什麽。

林靜年接道:“但是其實也沒那麽高興。”

“可能是因為今天太熱了。”孟嬰寧認真地說。

其實她在這頭這個人那個事了半天,林靜年並沒有太聽懂她到底是想表達點啥。

但是二十年的閨蜜之間就是有這種特殊的默契——兩個人無論對方在說些什麽玩意兒,你理解與否,話題和內容是非相同,這對話都能流暢又自然的,毫無阻礙的進行下去。

林靜年打了個哈欠,拽著枕頭往上拉了拉,人坐起來:“狐狸。”

林靜年冷靜地瞎幾把扯道:“你愛上了。”

“……”

孟嬰寧手一抖,把電話掛了。

林靜年看了一眼被掛斷了的電話,手機丟到一邊,枕頭拉下來,繼續睡。

她沒孟嬰寧那宿醉以後第二天還能活蹦亂跳跟個沒事兒人似的體質,她現在人發昏,急需睡眠補充,並沒有太在意這個事兒。

電話那邊兒,孟嬰寧看著手機屏幕,嘆了口氣。

這都什麽跟什麽。

這都什麽事兒啊。

一個周末雞飛狗跳熱熱鬧鬧的過去,新的一周又雷打不動的到來。

周一,孟嬰寧起了個大早上班。

做期刊雜志的大多這樣兒,半個月忙完以後能有一段時間休息休息,讓人喘口氣,至少不會像前幾周一樣折磨得人頭發一把一把掉。

不過最近整個行業都不太景氣,就連午休時間眾人的八卦內容都從富二代出入某明星私人公寓深夜照片門變成了隔壁哪本小雜志社又停刊了,這段時間又不知道哪兒聽來的風聲一直說公司內部可能也要裁員,前段時間忙的時候沒那個精力細想,現在閑下來了,一時間人心惶惶。

孟嬰寧來沒幾個月,消息比較閉塞,這些都還是聽白簡說的。

白簡椅子往後一滾,悔不當初:“我當時就應該去學個計算機什麽的,做一個每天敲代碼打遍全天下的程序員,沒準兒我天賦異稟還能成個一代黑客白客什麽的呢,我來雜志社上什麽班兒呢?”

孟嬰寧噼裏啪啦敲著鍵盤,頭也沒回提醒她:“白簡姐,程序員那可比編輯禿得還要快。”

白簡滿目蒼涼,幽幽道:“頭發和錢那能比嗎。”

孟嬰寧一想,也對:“有錢那還能去植發呢。”

“……”

“你這小孩心怎麽這麽大,”白簡滿臉復雜地看著她,“沒發現最近辦公室氣氛都和以前不一樣了嗎?都提防著呢。”

“一個月前就說要裁員呢,到現在不也一個都沒走嗎?”孟嬰寧不在意道,“公司發展到現在這種程度本來也不是指著《singo》這一本雜志活。”

孟嬰寧安慰她:“沒事兒,咱們公司和外面那些小雜志不一樣,有錢著呢。”

白簡畢業也四年了,上了幾年班反過來被一個小自己好幾歲的姑娘給安撫了,一時間還有些羞愧,覺得自己之前太把孟嬰寧當小孩了:“是啊……你還挺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