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額葉

辦案時堆積的無形壓力讓顏以冬幾天來一直處於睡眠嚴重不足的狀態,所以當天夜裏,她陷入了口水流出來也完全沒有察覺的深度睡眠中。

第二天一早,她滿足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一看床頭的鬧鐘,已經九點多了。

“為什麽不喊我?”打車到國安局後,她不滿地站在江昭陽身後抗議道。

“喊你幹嘛?隔著門都能聽見你打呼嚕的聲音。”

“我打呼嚕嗎?”顏以冬尷尬地皺了下眉,“以前怎麽沒聽人說過?”

“呵……”江昭陽突然忍不住笑了出來。

顏以冬知道自己又被耍了,忍不住要上前給他一拳,卻突然看見秦玉被昨天的兩個女職員從衛生間裏慢慢扶著走了出來。

“她怎麽了?”顏以冬問。

“應該是孕囊排出來了。”江昭陽小聲解釋了一句,隨後便走過去挽住了她的手臂。

秦玉用一只手捂著絞痛不止的小腹,另一只手則死死地摟緊了江昭陽的後背,像一個溺水的人在拼命抓緊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在國安局的審訊室裏,江昭陽給她拿了一個抱枕,放在了她的背後,隔著單向玻璃,顏以冬忽然聽到擴音器中傳來了手機鈴聲,然後便看見江昭陽突然接了一個電話。

幾分鐘後,他頹然地放下了手機,繃直了身體,坐到了秦玉的對面。

“小玉,剛才法·醫打來了一個電話……”江昭陽哽了哽喉嚨,艱難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解釋道,“我們在村子附近的一個山洞裏發現了一具白骨,那具白骨剛剛已經確認了身份,他就是在你出生的當夜跳崖去世的傻·子……”

“啊?”秦玉睜圓了眼睛,顯然沒有聽懂。

“我的意思是……本來應該死在崖底的傻·子,卻突然出現在了接近山頂的山洞裏,並且他還不是當場死去的,他在山洞裏還生活過一段時間,也就是說——你根本就不是什麽不祥之人,你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孩,並沒有詛咒過任何人。”

透過單向玻璃,顏以冬看到秦玉臉上的表情從懷疑慢慢變成震愕,隨後又慢慢轉成了憤怒、委屈,最後出現在她臉上的,是一抹顏以冬從未見過的表情——那表情同死亡類似,同絕望接近,卻又蘊含·著無窮無盡的能量。

這種能量慢慢被擠壓,被擴大,終於在抵達了某個奇點之後,她恬靜柔美的五官突然在瞬間崩塌——仿佛永遠也流不盡的淚水洶湧而出,期間伴隨著歇斯底裏,又極度壓抑的嗚咽和怒吼,她把頭狠狠地撞向了冰冷的審訊台,一次、兩次、三次……

直到江昭陽抱住她,她才勉強停了下來。

“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啊……”

她一遍又一遍無助地追問著:

“不是啊,不是這樣的……”

“你剛才一定是騙我的……對不對?”

“如果我沒有詛咒過任何人,那我……一直以來忍受的……還有什麽意義?”

秦玉的眼睛隨著她的胡言亂語,終於慢慢從瘋狂重歸黯淡。

最後,她把身體癱倒在椅背上,一動不動地望著審訊室的一角出神。

江昭陽給她倒了一杯溫水,把水杯遞給了她時,她只喝了一口,隨後便用雙手摟緊了膝蓋,蜷起了身子,江昭陽馬上脫下了外套,罩在了她的身上。

秦玉含淚一笑,語氣脆弱,音色傷感地說:

“哥,這世界好冷,我再努力抱緊自己也暖不熱……”

江昭陽突然皺緊了眉,嘴唇動了動,卻最終又什麽也沒說。

幾分鐘後,他打開了麥克風,督促徐雲祥再帶她去醫院做一次檢查,大概是在擔心藥物流·產流不幹凈。

在秦玉被帶走之後,顏以冬看到江昭陽突然打開門,朝她走了過來:

“走!去法·醫實驗室。”

“去那幹嘛?”顏以冬不禁有些奇怪。

“師姐在等我們,說有重要發現。”

“師姐?”顏以冬皺了下眉,“師姐現在不是應該在醫院養傷嗎?”

不過她剛說完,便自己笑了起來,因為那畢竟是佟星河啊。

果然,當他們抵達洪川市法·醫實驗室時,隔著玻璃門就看到佟星河正戴著口罩,穿一身白色西裝,披散著一頭栗色卷發,半靠在一台法·醫冰箱上指揮著工作。如果不是她的一只手臂還被吊帶固定在胸前,任誰也不敢相信她就是前兩天躺在血泊裏的重傷員。

江昭陽似乎對這種情況早已見怪不怪,在看到她之後,直接推開門,單刀直入地問:

“這麽著急叫我們過來,有什麽發現?”

不過話剛說完,他就突然掩住了口鼻,整個法·醫實驗室裏有一股怪味,讓人在聞到的瞬間就能馬上聯想起烈火和死亡。

佟星河揮了揮手,讓小賈遞給了他們兩個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