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國寶

楊虎抱著頭佝僂著身子蹲在了地上,從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好像很委屈一樣。

“得嘞,小趙,把人銬起來,讓他老爹來領。”武志傑吩咐道。

剛才開車的小夥子馬上掏出了亮澄澄的手銬,套在了楊虎的手上,隨後便把他牽向院裏的一間臨時審訊室。

江昭陽輕輕地松了口氣,看了一眼室內墻壁上逐漸昏暗的日光,突然請求道:“武隊,帶我看一次案發現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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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系列連環殺人案中,案件的第一受害人往往具有不同尋常的意義,因為他們是兇手情緒的激發點,所以老偵查員常常會對第一案發現場一查再查。

江昭陽和武志傑從村委會大院裏出來後沿著道路一直西行,走了十分鐘左右便到了被害者的家門口。

他在警戒線附近停了下來,朝後一望,發現剛才一直緊跟在他身後的顏以冬正側著身,望著西側的一條小巷出神。

那條小巷就夾在兩戶人家中間,在往裏縱深十幾米的地方有一處破敗的廟門,廟內房屋頹敗,四壁斑駁,別說不見尋常廟宇常用的紅黃顏色,就連村裏常見的大白也懶得刷,整座廟墻全是青磚脫落後的青灰色。

不過從小巷處隱約能看到坍塌的主殿後還留有一座木塔,不過那木塔似乎也因為年代過於久遠,木頭腐朽,塔身已經坍塌了一半。

江昭陽揉了揉略微堅硬的頸椎,完全不明白一座破廟有什麽好看的,就當新人初來乍到,看到什麽都很好奇。他既不阻攔,也不召喚,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便率先進入了現場,武志傑緊跟在他後面。

顏以冬又對著那寺廟觀望了一陣之後,才有些不舍地轉過身繼續向前走去,她在警戒線附近徘徊了許久,最後終於克服了內心的恐懼,邁開了大長·腿,緩緩踏入了屋內。

那是兩間房梁低矮的普通湖北民居,屋頂是魚鱗狀排列的老舊青瓦,實木的房梁上布滿了蛛網。

這時屋外的夕陽已經慢慢隱藏在了西邊山壁的後面,室內光線朦朧,仿佛把一切都籠罩在了猩紅色的余燼之中,武志傑突然打開了屋裏的燈,江昭陽還沒來及看清現場的情況,便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了一聲異響。

他瞬間繃緊了身體,轉過頭一看,發現顏以冬正靠在門框上,面如土色地看著四面墻壁上噴薄如雨的血跡。

對這個剛剛踏入安全部的新人來說,她的表現說不上好,但也談不上差。只是一個普通女孩對兇殺案現場的普通反應罷了。

江昭陽輕輕地搖了搖頭,從兜裏掏出白色手套,戴在手上,忍不住喃喃道:“真是廢柴!”

聽到這句話,顏以冬的身體不禁微微一顫,她抿緊了嘴唇,竭力克制著,但眼眶中不停打轉的眼淚卻出賣了她的情緒。

江昭陽蹙了蹙眉,翕動了幾下嘴唇,想說些什麽來安慰一下這位脆弱的同事,但卻最終又什麽也沒說。他只是輕輕地拉扯了幾下手套上的皮筋,便開始一件又一件翻起了死者房間裏的剩余物品。

許久之後,顏以冬終於慢慢適應了眼前慘絕人寰的滿壁血漬,不過她仍然不敢走進房間深處,甚至懶得站起來,她像一只被關在無形牢籠裏的貓一樣,只敢靠在門框上悄咪·咪地觀察眼前目光所及的地方。

她對著對面的墻壁、家具,布滿灰塵的地面看了一圈,眼神在附近一個桌子的相框上定格了幾秒之後,突然被床底深處的一個碗吸引住了目光,那只碗造型簡單,遍布灰塵,黑黑的,圓圓的,卻反射著一股樸拙無華的光。

一個多小時後,江昭陽也基本翻遍了屋內的每一件物品,甚至連死者放在衣櫃裏的舊棉被也逐片逐片地摸了一遍,最後他對著桌上的相框看了起來,有些奇怪地指著其中一張小孩的黑白照片問:

“這家人有孩子?報告裏怎麽沒說?”

“這個小孩啊,在前幾年跳崖了。”

“跳崖?”

“嗯,這就是這個村古怪的地方,在車上小陳跟你們講過了吧,這村裏原來有1007人,不多不少,維持了幾百年,可是也不知道怎麽的,從這十幾年開始,這村裏的人跳崖的跳崖,溺水的溺水,自殺的自殺,反正就是禍事不斷。很多村裏的年輕人就算不想出去打工的,這兩年也被嚇得出去打工了。”

聽到武志傑的這番介紹,江昭陽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

兩個人又在屋裏晃悠了一圈之後,武志傑開口催促道:“江隊,怎麽樣?”

江昭陽懶洋洋地搖了搖頭。

“也是,我們技偵來來回回也勘察了很多遍了……”武志傑說著往電燈開關的方向走去,江昭陽則隨意地掃視著地面。

就在武志傑的手即將觸碰到開關的刹那,他突然聽到了江昭陽用一種異樣的聲音喊道:“武隊,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