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第3/4頁)

筒子樓裏的鄰居也如往常一般,習慣了周恪總是在刷糞桶,也沒興致往他那邊看,甚至在他刷完了桶還罵罵咧咧地道:

“小兔崽子,你給你姑奶奶快點,臭死人了。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周恪聽了低頭悶悶笑,露出一對虎牙。

他們一起洗幹凈了桶,提上了周家。

周恪拿著剪刀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憋出了吃奶的勁兒,也沒把這個氧化銅材質的桶剪出一個口子。

謝庭玉說:“讓我來吧。”

他觀察了一會找到了旋口,用盡了力氣擰它,擰了大約十來分鐘,它“噗”地發出悶悶的聲音,蓋子被打開了。

葉青水給她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蓋子打開的那一刻,葉青水的眼神在那一瞬之間變了變,謝庭玉擦汗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

所謂珠光寶氣,不外如是。

在陽光的映襯下,瓷器紋理精巧清晰、釉質光滑細膩,白玉流淌著瑩潤的光澤,珍珠折射著耀眼的光,更有各色的瑪瑙翡翠、精巧木雕。

即便是謝庭玉見了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他停頓了片刻,擦汗的動作才繼續了下去。

他說:“恪兒,這些東西我們不能要的。”

周恪的堅毅的面容一垮,眼眶立即包了兩團淚,他連忙跪了下來給他們磕頭。

“不能這樣、你們不能這樣,爺爺說這些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再值錢,它也不比爺爺的命重要。你們肯給爺爺治病,願意花那麽多錢,爺爺也樂意給你們。”

“求你們收下吧!不收下它,恪兒和爺爺都不能安心。明天爺爺保準會出院,再也不治病了……”

這些東西值什麽錢呢?

周恪不懂,或許它曾經值錢過,也有過一段時間的燦爛,但是死物畢竟是死物,再珍貴也比不上爺爺在他心裏的地位、更比不上尊嚴。

他和爺爺都想有尊嚴地活著。不受嗟來之食,也挺起胸膛光明磊落地做人。

葉青水看著周恪小小年紀,心智卻那麽成熟,乍一看儼然也已經有了大人的模樣。他小小年紀承受了這麽多重擔,葉青水鼻尖都有些發酸。

她是第一次碰見這樣的人,這對爺孫倆用行動告訴她,他們還能更驕傲一些。

人和人總是不同的,彈簧能屈能伸,得意時可以蹦得老高、失意時也能彎下腰來。玉石卻不行,硬要掰開它們,它們只能玉碎。

葉青水心想:原來連他們祖孫倆都不信自己的書能印制、能出版。他們不信自己能掙到錢,不信這個病能治得好……

但是卻信她。

信她和謝庭玉,不會舉報他們。

葉青水把周恪扶了起來,聲音凝澀地道:“好……”

周恪破涕為笑,用草紙把它們包了起來,裝到了葉青水的綠軍包裏。

走出破舊的筒子樓,葉青水忍不住說:“我一定會讓周老師的書順利出版的。”

謝庭玉淡淡地笑,輕聲地說:“哦,奶奶給我拍了一個電報……”

葉青水想問:這麽快?

但想了想卻覺得不可能,這個年代通訊那麽落後,從這裏寄平郵的信到首都起碼要大半個月的時間。

謝庭玉溫聲說:“奶在電報裏問你好不好,她很想你,希望你平時多多寫信給她老人家。”

葉青水笑道:“我馬上給他寫信,我阿婆正好想給奶寄一點土特產呢,阿婆去年親手釀了荔枝蜜,想給她嘗嘗。”

釀荔枝蜜可不容易,阿婆年輕的時候養過蜜蜂,有一手的采蜜絕活。

現在放走的野蜂不太認得阿婆了,她釀的蜜一年只有一罐,以前拿來給孫女喝,現在她想勻點給親家奶奶喝。

謝庭玉笑了笑,“阿婆真好。”

可不是……半個月後從南方鄉下寄來的甜甜的純蜜送到了謝奶奶的手裏,她每天喝一點,手腳不抖了心情也舒暢了,逢人就美滋滋地說親家婆給她寄了蜂蜜。

純的,還是荔枝蜜。荔枝在首都很罕見,有錢都買不到荔枝吃。

謝奶奶嘴裏抹了一抹蜂蜜,滿滿都是荔枝花香味。摻雜著遠方清秀靈韻的小鄉村裏自然的味道,原始、純粹。

謝奶奶說:“玉哥娶得好啊,娶的媳婦是個明事理的,勤快利落、心眼也好,整天都惦記著我這個老人家,新年那會來了天天做好吃的給我這老婆子吃,人也有出息、特別上進。”

謝奶奶吹得天上有地下無的。

因為那時候部隊大院裏總有些閑言碎語,埋汰她的孫子大好的事業不幹偏偏去鳥不拉屎的鄉下、以及謝家的孫媳居然也是從鄉下討來的。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護短的謝奶奶特意給孫兒、孫媳寫了一封信,她在信裏說:“孩子,當初你做出那個決定的時候,奶奶沒有攔著你。因為奶奶知道,這是你的選擇。

你選擇響應祖國的號召,毅然地去了偏遠的鄉下,奶奶打心底為你驕傲。每個人的選擇都不一樣,不要因為正在幹著平凡的事業而沮喪,須知平凡的崗位上也能做出巨大的貢獻。奶奶永遠都以你為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