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第2/3頁)

錢向東樂呵呵地跟她匯報春節的收成。

“你不是做了些糕點點心嗎,甜嘴兒的準沒錯,除夕之前就賣光了,賣得特別好,總是有客人來問我還賣不賣糕點了。一斤賣了這個數!”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意思是一塊錢一斤。

這個價錢可比他們賣的早點貴多了。

葉青水點了點頭,賣這個價錢確實也不虧了。糕點貴就貴在做起來費糖,糖是奢侈的零嘴兒,過年走親戚的時候提起糕點走親戚,體面又闊氣。

在首都的時候,軍屬大院裏還有鄰居想花錢買他們家的糕點,兩塊錢一斤謝奶奶都沒舍得讓。

葉青水收了一百五十六塊的錢,厚厚一沓的零鈔兒票券,熱乎乎的燙手。

葉青水瞟了錢向東一眼,雖然是過年了,他卻還穿得破破爛爛。

“你手頭也寬裕了,有空給自己扯塊布做件衣服穿穿……”

錢向東叼著草根,滿不在乎地說:“沒事,穿成乞丐好過活,我缺錢。”

葉青水從他這拿走了一斤的栗蓉糕,騎著單車往周恪家的方向走了。

她用書包穩穩地裝了一袋的糧食,沉沉地吊胳膊。

葉青水走到破舊的筒子樓下的時候,周恪正隨意地拿著碗放到水龍頭底下,混著幹飯吃。

他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好好吃過飯了,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但是胃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打一個餓嗝滿嘴的酸味。

可是他今天要去十裏地之外的山頭,砸石子兒換錢,這才弄了點幹飯來吃。

一抓米做成飯,一頓就吃完了,做成粥能吃兩天,做成幹飯能吃好幾天。但是實在太幹了,他噎不下去了,於是跑到樓下裝了一點水來喝。

葉青水見到周恪這樣“邋遢”的一面的時候,把碗搶了過來。

“自來水喝了會生病。”

周恪低下了頭,沒有說話。

葉青水上了樓,準備燒熱水的時候發現周家的煤球沒了,空蕩蕩的一塊也沒有。

她看了眼床上呼呼大睡的周存仁,這才意識到這個家好像變了,屋子以前雖然亂、卻亂中有序,現在卻是一片死寂的荒亂。地上是一個踩碎了的找水儀的零件。

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藥味。

她問周恪:“怎麽了這是?”

周存仁慢慢轉醒,撐著身體起了床。他把地上破碎的零件揀了起來,慢吞吞地、吃力地。

“你今天怎麽有空來了?”

葉青水看了眼周恪,又看了眼周老頭,小的面黃肌瘦,以前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肉全掉了、瘦巴巴的憔悴。老的面色灰敗,透露出一股死氣。

一路從鄉下走到縣城裏,到處都洋溢著年味,唯獨這個家一點年味都沒有。

葉青水扭頭走了出去,問鄰居借了些煤球,借煤球的時候順便問:

“周老師怎麽了?”

鄰居輕描淡寫地說:“還能怎麽,老頭子得了重病,沒錢治回家等死了。”

葉青水心一緊,付了兩分錢,要了煤球後回到破舊的屋子,熬了一鍋清粥。

她坐在煤爐邊上,用著平生最大的耐心,一點點地看著火苗舔著鍋底,圓潤的米粒緩緩裂開,熬出米油……

她叫了周恪來喝粥,又端了一碗放了一會,不燙手之後放到了周存仁的床頭。

周存仁嘆了一口氣,“你不要想太多,我早就想到有這一天了。”

他嗤了一聲,“你哭個啥。”

葉青水搖搖頭,“沒有,我沒哭。”

周存仁說:“這病沒法治、我不治了,我只是……擔心周恪,他還那麽小。要是、要是……”

“可以的話,你幫我照拂一下他。我的書全都留給你。”

周存仁說完緩緩地扭過了頭去,誰不想挨過黎明前的黑暗,只是有的人輕易放棄,有的人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

葉青水掉下了眼淚,她還記得研究找水儀的時候,老爺子熬了幾天不曾合過眼。

為了找一塊材料、趕在秋耕前做出儀器,他翻遍了全縣的廢舊回收站。

她還記得第一次來見到這個老人,他也是病懨懨的還鬧自殺,但渾身還有一股孤傲倔強的勁頭。

但現在他已經放下了驕傲,近乎哀求地看著她。

葉青水問他是什麽病,他沒有說。

周恪說:“胃癌。”

他在旁邊一邊吃粥,一邊抹眼淚,悶悶哼哼的小小聲地啜泣著。

周存仁禁不住這個女娃子的折騰,剛剛露出脆弱的臉又板了起來。

“啰啰嗦嗦,女娃子就是麻煩,走走走,這裏不要你。”

“周恪也不用你照顧了。”

葉青水聽到這個病,忽然愁了,但還是堅持問:“那是早期、中期、還是晚期?”

周存仁沒有說話,提起床邊的掃帚就要趕人。

周恪替他回答了:“中期。”

葉青水擦了擦眼淚,用勺子碾碎了米粒,碾成糊糊狀的喂給老頭子,“中期好好治療,還可以活好多年呢,我知道你現在很痛苦,多少吃點東西,吃飽了才有勁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