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三十九

走出貝克街221B後, 簡提著琴盒一步一步朝與來時相反的路走去。

為了避免被偵探發現異樣而一直沉默的生命一號此刻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為什麽這一次要幫助安格斯?】他很好奇, 【這個對你而言的陌生人?】

她完全可以放棄這個冤案, 這樣她的立場和處境會比現在好得多。實際上簡來到這裏的時候尚且還未從委內瑞亞回國, 也正是因為她向軍方提出過重新調查的請求,才會被上層認為“其私人恩怨可能會影響頭腦的精準判斷”, 變相軟禁了四個月之久。

生命一號以為簡會像從前一樣,對那些熟悉的陌生人持以袖手旁觀的態度, 確保自身的安全。說實在的, 古往今來這麽多清道夫中,簡不是智商最高最聰明的,也不是身懷絕技足以武力碾壓的,她沒有像其他同伴那樣使用愛情這樣的手段來快速達到目的,也很少用權力來掌控規則, 更多的時候她就像是一片淡然投下的陰影, 安靜且無聲。

她能以清道夫的身份活到現在, 只有唯一一個他人無法超越的優勢——對局勢清晰的認知,判斷和把握能力。這得益於簡最初的身份, 作為一個曾經攪弄風雲的局內人, 她極為擅長趨利避害,未雨綢繆。

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計算, “幫助無關人物‘安格斯’擺脫兇手嫌疑”都稱不上一個對任務有利的選擇。

簡慢步朝倫敦的肯辛頓區而去,對於生命一號的疑惑,她如此回答。

【有些事情你可以袖手旁觀,而有些, 你需得置身其中】她拒絕了深夜出租車的邀請,獨自一人走在寂靜的街道上,【正是那些你認為無關緊要的小細節,一步一步改變著你所認知的自己】

更何況,喬伊·亞當斯的一句話帶動了整個大不列顛的輿論風潮,甚至在審判出來之前所欲媒體和不明真相的群眾都一致判定安格斯·多伊就是那個殺害並侵-犯女秘書的兇手,罪大惡極,罔顧人性。她可能只是想要滿足虛榮心理而隨意做出的判斷,然而對於一個新聞從業者而言,從她口中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具有重逾千鈞的力量。她提前判了無辜者的死刑。

都8012年了,莫非還有人覺得,從自己嘴裏說出來的定論無關緊要,無需負責的嗎?

這裏的人用盡全力地生活,對喬伊·亞當斯而言,卻只是一個饒有趣味的遊戲嗎?

簡的確可以無視安格斯的悲劇,從利益上而言這是最佳選擇。但她卻無法忍受一個人輕而易舉地毀掉別人的人生,卻毫無愧疚,理所當然地享受著鮮花與掌聲。不用告訴她什麽“正義也許會遲到,但永不會缺席”的大道理,對於當事人而言,遲到的正義,根本毫無意義。

清道夫存在的意義,不就在於此嗎?——掃除瑪麗蘇帶來的危害,掰正開始扭曲的劇情線,恢復受創的世界規則,讓一切繼續井然有序地進行。如果一個清道夫在關鍵時刻選擇了袖手旁觀,也許她就全然忘記了當時選擇成為清道夫的初衷。

“所有絕望之人,所有被遺棄之人,被迫害之人都有最後的庇護所。

——總有一個最終上訴庭,供所有人投奔。”

……

……

南肯辛頓,倫敦著名的富人區。

淩晨三點的光景,即便是燈火輝煌的富人區,也漸漸變得安靜沉寂下去,大部分人陷入了甜美的睡夢裏,唯有幾扇窗戶仍有身影不時閃過,昭示著這一場場人間夜未眠。

作為房價和物價是全世界最昂貴的地區之一,肯辛頓區多的是豪華的獨棟別墅和私人花園,安保措施是全國有名的嚴密,每一戶都有受訓過的專業保安輪班徹夜巡視,確保雇主的人身財產安全。

黑夜,休斯頓家燈火已熄,高大強壯的男人身揣電擊棒和手-槍,警惕地走過水波蕩漾的遊泳池旁。忽然之間他余光似乎瞥到一個影子從水面閃過,立刻握住槍柄回頭望去,草叢窸窣作響,他打開保險栓,全身緊繃,一步一步走過去,緩緩撥開草叢——

“喵~”一直大肥貓在葉間懶洋洋地打了個滾,順帶著給這個愚蠢的人類投去一個不屑的眼神。

男人立刻松了口氣,收回槍,拿起對講機對那頭的同伴報了個信,“是只野貓而已,不用緊張,一切安全——”

他松了口氣,繼續朝車庫那邊走去。

在他身後,濃重的陰影裏卻無聲無息地匍匐著一個身影,如壁虎般輕巧地掛在二層樓與三層樓之間的壁沿上,腳踩在外面的窗台板上,輕盈一躍,手指抓住了離她最近的瓦檐,一個翻身就落在了露天陽台上。

接著,她以同樣的方法從陽台一路爬上了屋頂,三角狀的灰色瓦頂,中間凸起兩邊呈直線下滑,常人很難攀爬。然而這對於一個訓練有素的特種兵而言毫無難度,她小心翼翼地匍匐著手腳並用前進,在沒有被任何保安發覺的情況下,成功爬到了屋頂,穩住身體後,這才從背上卸下琴盒,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