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ivresse

本該在羅馬的人, 沒有任何預兆,突然出現在巴黎。

伯爵幾乎花了全部力氣才控制住不讓自己失態, 腦中湧上無數猜測, 表情空白看著銀行家和仆人對話。

唐格拉爾將男主人的派頭做足,才側頭問:“您介意見生客嗎?”

“當然不。”

伯爵說。

去男爵夫人的會客廳的路上,已經在錢財上遭受打擊, 唐格拉爾這次瞄準了買來的爵位作為破綻,“不經意”介紹了妻子的家族淵源,前禦前大臣的嶽父,還有她那位故去煊赫的前夫。

他深諳如何與這些大客戶打交道,銀行家必須有魄力膽量, 如果露怯心虛,只會讓客戶不信任自己的本事和財力, 轉投別家。

這次效果很好, 伯爵不復先前咄咄逼人,對這些話題躲閃敷衍,甚至變得有些失魂落魄。

唐格拉爾男爵夫人的領域布置得很質樸典雅,與其他房間的風格完全不同, 銀行家與貴婦人的審美在此有了鮮明的分界線,因為冬天燃了壁爐,放下厚重的門簾,依稀有溫和的輕語和女人嬌俏的笑音傳出。

“夫人, 男爵閣下到了。”

一邊的女仆掀簾道。

唐格拉爾男爵夫人相當漂亮,即便皺眉也嫵媚動人。

除非有客, 唐格拉爾很少能進到這裏,貴族出身的夫人對丈夫從未掩飾過鄙夷,但是有那份合作關系在,這十幾年裏他們還能保持一點體面,他頭一次見到她臉上這麽明顯的不耐。

看來這位新客非常得她的心,而他打擾了他們的二人交談,所以被遷怒了。

英國領事意外年輕,是個看上去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穿著深灰色的定制三件套,因為裁剪合身,剪影也幹脆利落、輪廓鮮明。交疊腿閑適坐在單人沙發裏,褲線筆直,手工皮鞋上懶洋洋趴著男爵夫人的小狗,顯然已經在這裏呆了很久。

他們進屋時,青年恰好端了茶杯,面龐在霧氣中氤氳朦朧,只有鏈式袖扣閃爍,頭發向後梳,被發蠟固定,顯得風流寫意,斯文不羈。

男爵夫人只能請他們坐下,用柔婉的語氣介紹道:“這位是新上任的英國領事,克裏斯班納特先生,今天上午剛到巴黎。”

“我的丈夫,唐格拉爾男爵。”

因為富有感情的話,後面這句要敷衍平淡很多。

班納特將茶杯和茶托放在幾案上,骨瓷發出清脆聲響,幾乎敲擊在一個人的心上。

唐格拉爾這下知道為什麽對方能讓他的妻子這麽滿意了。

少了霧氣阻礙,英國領事露出那張頗為文雅秀美的面孔,不同他那些同胞冷漠倨傲的態度,反而語氣輕松同他寒暄了幾句,因為眉眼漂亮,說話時即便不笑也溫和動人。

這小子甚至像那些巴黎公子哥一樣精心打扮了一番。

巴黎這些所謂的貴婦,最喜歡的就是嘴甜貌美的風流青年,再是個外國人,只要以法語簡單奉承幾句,那就更加得她們的寵愛。

眼前還不是什麽窮畫家酸詩人,而是一個年輕有為的小夥子。

再年輕有為,也得靠著上流社會的夫人往上爬,更別提是在異國他鄉,急於融入一個新環境的外交官了。

讓這樣的年輕人吃癟,也是在客戶和妻子面前樹立威信的好機會。

做丈夫的以一種挑剔的目光打量一番,隨即開口:“您的法語相當好,態度也過於親和,不太像英國人,班納特先生。”

男爵夫人不滿道:“請你對我的客人尊重一些,閣下。”

“我只是高興,因為我今天和外國人太有緣了。”男主人假笑說,“不與任何人來往的異國伯爵願意賞臉了解我的生意。連一位英國外交官剛到法國,第一件事就是見我的妻子。”

領事以一種恰到好處的驚訝看他。

“我原本以為巴黎的丈夫們都相當大度呢,看來,我因為只與外省寡居的夫人交往,不可避免有一些偏見。男爵閣下,您誤會了,我與令夫人只是相見恨晚,不是約定好的久別重逢。”

唐格拉爾吃了一驚。

很樂意看到丈夫出醜,男爵夫人輕蔑笑起來,“體貼”提示:“這位先生是歐也妮·葛朗台夫人的‘好朋友’,歐也妮有些事務要去辦,所以把她心愛的小先生暫時放在我這裏。希望您沒有忘記,因為您向認為‘亂花錢’的慈善事務,我才為您從葛朗台夫人那裏爭取了一筆生意。”

葛朗台夫人居然來巴黎了!

法國最富有的女人寡居索漠,一輩子沒有到過巴黎,所有首都的事務都交給代理人,也有傳言說她有一位年輕的情人,不過近幾年沒有人見過,他也就沒費心記過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