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étoies

之前出國都只帶了兩個箱子, 這次就是去彭伯裏,克莉絲要帶的東西就更少了。

說是在書房搬書, 攏共也就三本, 已經做了不少標記的《國會法》,和目前用來和情報點聯絡的《格列佛遊記》和《第十二夜》。

和老師聊過後,她開始有意識減少和走私方面的接觸, 只是在倫敦的布置至今也有六年了,克莉絲有上輩子積攢的經驗,除了初期適應時代帶來的便利和困難,連之後走彎路的時間都省了,因此攤子已經鋪得很大。

說解散就解散, 那恐怕要鬧出不小動靜,反而引人注意。

把書放好, 又跑到衣帽間拿了幾件深色夏裝, 克莉絲最後檢查了一遍,才去找她的客人。

“原來您在這裏。”

布沙尼神甫看著鋼琴出神,似乎正在想事情,因為她的突然出聲擡頭, 目光有些閃避。

“怎麽了?”克莉絲好奇問。

愛德蒙如實說:“我又得向你道歉了,因為我似乎不小心發現了你房間的秘密。走到這裏時,我突然察覺到腳下的聲音有點不對。”

克莉絲笑了,“這算什麽秘密。”

她蹲身, 掀了那塊暗板,露出下行的台階, 解釋道:“我不太喜歡其他人進我的臥室,平時這間房到起居室的門是鎖著的,所以鋼琴調律師都是從這裏上來調試維修。”

女管家帶他參觀時,愛德蒙對這座莊園就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立體圖,這會心裏回憶推算了一下樓梯通向哪,突然明白了這個暗門的用意。

顯然浪博恩歷代的繼承人都是住在這裏,新嫁娘可以從這個地方下去,開始一天的事務,而不會打擾到丈夫的休息。

在姐姐們那裏解決了心事後,年輕人似乎心情很好,既然已經到了這個房間,便主動問他要不要聽曲子。

愛德蒙點不出歌名,只好請她隨心彈彈。

克莉絲彈琴時,愛德蒙並沒有在長長的琴凳另一端坐下,而是站在一邊,看那些比琴鍵還要瑩然好看的手指起伏跳躍。

或許是因為私下彈琴,班納特少爺不炫技,也不追求什麽名家名曲標榜表現自己,純粹找喜歡的曲子彈,就像姐姐們說的一樣,能宣泄心情就最好。

因此彈的都是旋律輕快的調子,這會思維活躍起來,中間會順勢過渡變調,歌劇的高潮部分,民謠,也有愛德蒙在一些宴會上聽過的舞曲的部分,什麽歌都能被串在一起。

今天之前,愛德蒙只聽對方彈過一次《馬賽曲》,還是在酒館那架破舊的琴上,也就是在那一天,對方說出了那番話。

——會選擇復仇這條路的人,往往已經走投無路、孤立無援了,根本不會有耐心去等待這種不知在何時的懲罰,當然會不擇手段,向另一個世界尋求力量。

愛德蒙陡然意識到,班納特少爺其實是個非常敏銳的人。

因為心細,本性善良,還保持著孩子一樣的好奇心,所以能體會到剛才在會客廳和姐姐們說的,那些任由他是男性聽了也會震撼的話。

或許這就是為什麽對方會被女富豪和國務大臣眷顧。

也是他忍不住靠近,一直因為自己的私心被不斷入侵對方生活的原因。

愛德蒙能感覺到,這段時間下來,由熟悉的人介紹認識,這個年紀配合法利亞神甫的氣質,再加上他們在許多話題上都相當合拍,年輕人已經徹底接納了“布沙尼神甫”。

比起來,來歷不明、連名字都是假的且不通文墨的男仆,雖然能時時見面,卻永遠都只能落後半步,看著那個清瘦的背影。

現在他們能夠每天對話聊天,遇到功課問題時,年輕人最先想到的也是自己。

愛德蒙很珍惜目前的狀態,所以更加小心翼翼要將這個身份藏好。

好在班納特少爺性子再平易近人,說到底還是一個不列顛人,似乎不喜歡過分親密的肢體動作,聊到激動時,也只是互相幫著倒茶,彼此保持了適當的距離。

直到剛才在花園……

愛德蒙愣怔看向手心。

琴聲停下了,克莉絲看著他,一下誤解了他的動作,出於禮貌問:“您要來試試嗎?”

愛德蒙只說:“我不會彈。”

如果在這裏的是達西小姐,說不定還能陪著來一段四手聯彈。

換成總是說要嫁給他才五歲的總督小小姐,也可以在他彈琴的時候跳一個稚嫩卻哄他開心的舞。

至於那位中部寡居的女富豪,在他們共同起居的時候,想必也會時時要求體貼的情人給自己伴奏,為他唱一支動聽的法語愛情歌曲。

克莉絲想了想,可能自己太隨心,讓意大利神甫這種慣常聽贊美詩的人覺得無聊了,開始回憶自己會彈什麽意大利曲子。

好像她就只會那首光在佛羅倫薩就聽了四場,狂歡節還有人各種唱,於是成功在她這裏洗腦的爆紅曲《我的心兒在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