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雁門

其實阿奴的錢還是蠻多的, 阿娘給的, 爺爺給的,還有大夫給的。

阿娘和爺爺的錢都存在銀號裏,以前被搶走的, 只有極小一部分。

沈家那偌大家產,早被敏銳嗅到危機的老爺子悄然轉移了大部分, 他找到相熟的銀號, 抵了不少值錢的古玩器具,為孫子孫女鋪好了後路。

那些錢就存在銀號中, 那銀號的老板是爺爺的摯友,承諾用爺爺這筆錢來購置鋪面、運作生意。

阿奴每月下山一次, 都會去那間叫做【明遠銀號】的分號詢問。

只需用毛筆端端正正寫好暗號,那裏專門的人便會提供鋪面詳細的收益情況。

阿奴雖小,可他足夠聰慧,已經知曉了爺爺那好友是個靠得住的。

那老板用爺爺的銀錢投資了很多江南鋪面,聽說在建康和會稽,那裏有半條街都是爺爺名下的產業。

經常下山的阿奴有一次看到街上辦嫁娶, 新嫁娘坐在轎子上, 隊伍嗩呐唱喏不斷,後面有人擡著一箱箱紅木鎏金的箱子。

有好看的童男童女花了猴屁股一樣的胭脂,在人群中灑銅錢,大家哄搶著祝福。

那條街很長很長,又要過紅藥開得正艷的橋。

阿奴從未見過這樣盛大又喜慶的儀式,抱著采買的貨物癡癡跟了一路。

“他們在幹什麽?”阿奴問旁邊的人。

那人正在哄搶銅板, 根本沒看阿奴的樣子,隨口說道,“首富家辦喜事,秦家千金召婿入贅呢!”

阿奴立在那兒,想了半天,才“哦”地一聲。

原來是書本上說的嫁娶。

“那他們擡的一箱箱的是什麽?”阿奴又問。

那人歡歡喜喜撿錢,也沒在意這種土包子,“那是嫁妝啊……嫁妝越豐厚,新婦的地位就越高。”

阿奴這才知道,原來嫁妝的多少,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女人後半輩子過得好不好。

於是他把那些鋪面偷偷轉到了鴨子名下,這些都是她以後的嫁妝,他一文錢也不留。

男子漢,本就要自己建功立業。

他相信,憑借他的一身膽識,能為他的小鴨子再掙上一份豐厚的嫁妝……

“哥哥……你怎麽還不睡?”明月輝半夜渴了,想喝一點水。

結果一睜眼,發現阿奴撐著腦袋在看著她。

這時候他們已經走了大半的路程了,聽馬車車夫說,還有半個月,就能到幽州了。

那裏北靠鮮卑北魏,西臨龜茲胡羌,胡漢融合嚴重。

明月輝的話打斷了阿奴的思緒,阿奴一刮她的小鼻子,“可是渴了,哥給你倒水。”

他爬起來,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壺裏的水端過來。

明月輝咕嚕嚕喝完了,又重新闔上了眼,“哥哥你快睡,明天還要趕路呢!”

“要是我下次醒來還沒見哥哥睡,哥哥就是小狗。”

她睜了一只眼睛,偷偷瞄他。

阿奴嗤嗤一笑,拍了拍她的腦袋,“睡覺吧,小冤家!”

待明月輝睡了,阿奴還沒有睡,海棠花伸進了客棧的窗戶,他透過一縷月色靜靜地觀察她的容顏,她肉嘟嘟的臉蛋。

那樣純美,那樣易碎。

他想,她以後真的要嫁人嗎?

他可以湊到足夠的嫁妝,可萬一她嫁的那個郎君以後欺負她怎麽辦?

而且一想到以後鴨子有一天會離開他,他就輾轉反側地睡不著覺……

要不他隨她一起嫁過去吧……

還是……他幹脆就入贅她家得了,反正他們也不是親兄妹,不是麽?

這樣他就可以一輩子都護著她了。

他還是個不滿十歲的小少年,又長居山中,不通人情世故。

他還不懂嫁娶的意義,僅僅只是埋下了這粒種子。

他想娶鴨子,這樣,他們就能一直一直在一起,這一生都不會分開了……

……

越往北方,視野越是遼闊。

這裏的風都帶有昂首狂歌、瀟灑舒暢的味道。

這裏的女郎也不像南邊那麽保守,皆是方便易行的胡服。

這裏也同樣沒有人用看怪物的眼光去看待阿奴,這裏的人大多五官深邃,一看便是鮮卑或者胡羌的混血,甚至很多胡人堂而皇之地在路上走。

本來一路上,阿奴都把車簾拉得嚴嚴實實,可一到了幽州地界,越往北邊靠,他的心情便越是開闊。

“小郎君,再往西走五十裏,就是雁門郡了。”車夫笑呵呵地說道。

“聽說那兒,可熱鬧了。”阿奴也很興奮,朝明月輝比劃,“胡人與漢人混雜的市集,既有漢人的絲綢、茶葉,也有胡人的牛羊奶酪、動物皮毛,還有來自西域神奇的寶貝。”

“哥哥,誰跟你說的?”明月輝歪著頭問他。

阿奴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凝固,“阿娘。”

明月輝一下子噎住了。

阿娘,那個被閔氏棍棍打死,然後一刀刀剁下來喂狗的胡女阿伊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