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往日春事

“謝公……你是對任何人都如此好嗎?”明月輝努力控制喉嚨的哽咽。

真的……真的有好久好久, 沒有人對她這麽好過了。

那樣的好, 陌生又熟悉,她不知該如何接受,也不知該如何面對。

兩個人靠得從未如此近過, 明月輝甚至可以感受到男人清淺的呼吸,直至這樣, 她才覺得, 他是個真真正正會流血會受傷的人,而不是一個萬人敵的神。

燈火暖暖的, 有些撩人。窩窩裏的啾啾睡在旁邊,毛絨絨的身子上下起伏著, 咕嚕嚕打著呼嚕。

這是明月輝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直視謝如卿。

他穿著白色的深衣,披了一件外袍,燈火照亮了他半邊的輪廓,而另一半隱沒在了黑暗裏。

可就是那半邊的側臉,讓她覺得, 到底是怎樣的天地造化, 才能雕琢成這樣一個人呢?

每一筆,每一琢,都似人間造化的極致,她仰望不能,只余贊嘆。

他的眼珠尤其好看,就像小時候明月輝玩過的玻璃彈珠, 被燈火一照,暗自流光。

擁有這樣眼睛的一個人,又有誰能相信,他是一個瞎子呢?

明月輝想,他到底是狠了怎樣的心,才忍心毒瞎了自己這般純粹而好看的眼睛的呀。

……

【謝公……你是對任何人都如此好嗎?】

乍聽到這句話,謝如卿放下了手中的活計,偏了偏腦袋,似在思考怎麽去回答。

他是那樣認真地在思考,明月輝從未見過謝公思考一件事能思考這麽久,就連交給她皇詔,決定全天下的命運的時候,都是那般果決而迅速。

為何他在這樣簡簡單單的問題上會停留這麽長時間呢?

明月輝見他摸著下巴犯難的樣子,好像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有些想笑又不禁看得怔愣了,她決心不再為難他了,“謝公,你多大了呀?”

她以前對他不熟悉,在遊戲裏,他也只是一個背景人物而已。

她只知曉,他和雲帝曾是夫妻,雲帝十八歲嫁與哀帝,如今大約三十三四的模樣。

遊戲裏描寫過雲帝的美貌,說是連北魏君主都惦記的盛世容顏。

她那時以為,謝如卿也應是與雲帝般配的,三十五六歲的年紀,才當得起萬人敵的沉穩與霸氣。

可當真正見到謝如卿之後,她又被他容顏上的年輕所震撼了。

可說不定,是個跟平楚老人一般的老妖怪呢?明月輝瞧著謝如卿清神秀骨的年輕容顏,如此想到。

“快二十有五了。“誰知謝如卿淡淡回答。

明月輝:“!!!”

“下個月滿二十五。“謝如卿低下腦袋,手指往布袋上摁了摁,似在數著自己的年歲。

他怎麽如此年輕!!!明月輝微微睜大了眼睛,連呼吸也在刹那間滯重。她壓根沒想到,謝如卿當真只有二十四歲,算起來比她自己的現實年齡還堪堪小了三歲啊。

之前她還將他當做老前輩一般尊敬,如今看來,她心下的包袱算是放下來。

原來他也不大嘛……他跟她是可以說話的同齡人呐,明月輝為冒出的這一思想而感到興奮。

“下個月,我也可以幫你慶生了嘛……”明月輝手一軸,離謝如卿又近了一點,“反正你也會暫時留在宮裏的,對嗎?”

謝如卿感覺到她的靠近,渾身的肌肉幾不可聞地僵硬了一下,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嗯。“他點了點頭。

不只是這朵燈火暖氛圍,還是啾啾的打呼聲安了心神。明月輝覺得,他如今的模樣,更像個凡人了,那種可以做朋友,可以親近的平凡人。

“把手給我看看,剛剛是不是紮傷了很多……“明月輝伸出手去。

謝如卿霎時間捏緊了布袋,並沒有說話。

見謝如卿遲疑,明月輝又道,”醫者不分男女,謝公只當我是平楚老人之徒,我也只當謝公是需要醫治的病人,如何?“

燈下,謝如卿眉角舒展,漸漸放下了警惕,正準備攤開——

“額……”明月輝只感下面又是一陣洶湧,這次離謝如卿更近了,血腥味也更重了。

她才反應過來,剛才急急到來,滿腦子都是謝如卿渾是針孔的雙手,哪裏還有心情關心換不換月事帶的事,如今這該死的大姨媽再度提醒了她自己的處境,她只覺得……尷尬,十分尷尬。

“噗……”謝如卿忍不住笑意,“夫人還是去處理了,再來關心瞎子吧。”

被謝如卿這麽一笑,明月輝更加窘迫了,急忙點了點頭,搖著輪椅出去辦事了。

在她走後,謝如卿的神情一點一點變了。

他翻出手帕,抹了一把手,將手指流下的鮮血擦盡。他其實沒怎麽用過針,每一根手指上差不多都被狠狠紮了四五個針孔,若不是內力封了一些,這血倒流得止不住了。

他想象著小女子方才冒冒失失的樣子,不禁搖了搖頭,重新拿出棉花塞進了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