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正常的人

“這玩意兒挺好吃。”司馬沅夾起一根草芽,好奇地端看了許久,終是一口塞進嘴裏,脆脆地咀嚼開來。

潔白修長,質地鮮嫩,清淡素雅,嚼之芳香滿口。

“這可是滇菜。”明月輝捧著臉,端看少年吃得老歡的樣子,心想他心可真大,之前被裴元知提著劍追殺,下一刻竟然吃飯吃得這麽精神。

“滇菜?”司馬沅眼睛泛光地看了她一眼。

“寧州那邊獨特的食物,這盤菜名叫雞片草芽,重不在雞片,而在草芽。這位菜色澤乳白,甜脆鮮嫩,僅僅只長於寧州寥寥幾處。”明月輝繼續道。

因為袁芳塵在哀牢山中長大,哀牢山又在寧州境內,所以裴家怕袁芳塵吃不慣潁川菜色,竟費盡心思找來一桌子這般名貴滇菜。

真是……白白便宜了司馬沅的這胃。

待司馬沅吃完了雞片草芽,將饞人的目光遞向那碗蘭花苗鱸魚羹的時候,明月輝機智地把碗缽往自己這方位一擺,“你倒說清楚,舅舅那兒到底怎回事?”

司馬沅局促地舔了舔嘴唇,“書……書不會念。”

“那吃了飯再來念一次,可好?”明月輝以手指敲了敲手中盛羹的白瓷。

司馬沅眼睛綠油油的,卻低下了腦袋,咬著牙不敢應聲。

“再念一次?”明月輝看著他,又敲了敲白瓷盅。

其實不是為了那碗羹,只是為了報這一腔護佑之恩,司馬沅點了點頭,

……

飯後,裴元知命人送了一些典籍過來,那人隨後還叮囑了接書的陳涼真,“莫要讓其他人知曉了。”

陳涼真點頭,心領神會。

此時的風氣,從末支士族到天潢貴胄無不以以博學雅正為榮,學識豐富、姿容俊美、氣度蕭然者,走到哪裏都是擲果盈車,被人夾道歡迎的。

而司馬沅堂堂親王,連大字都不識幾個,走出去是會被人言給淹死的。

所以司馬沅不會念書的消息,也被裴元知與陸氏給封鎖了,只要他們院子不傳出去,也沒人知曉。

……

明月輝翻開了一頁書,手指點了點上面的話,問司馬沅,”你會讀麽?“

【非誠賈不得食於賈,非誠工不得食於工,非誠農不得食於農,非信士不得立於朝。】

司馬沅認真看了幾遍,“認識幾個字……”

然後指著書頁問,“這第一個字讀什麽?”

“讀‘非’。”明月輝耐心道,然後把每一個字都認認真真教了一遍。

又帶著司馬沅讀了兩遍。

“你來讀一讀。”她滿眼騏驥地望著他。

司馬沅頷首,望著那一排字,“……”

半晌,明月輝也沒聽到司馬沅發出一個音,相反,他的額頭浸了絲絲吸汗,神色越來越驚恐與痛苦。

“怎麽了?”明月輝壓根不知道他出了什麽問題。

司馬沅看了看她,好似很難以啟齒,好大半天才巍巍地指著書頁,生怕她失望似的,瑟縮著問道,“這第一個字讀什麽?”

明月輝:“!!!”

她這才明白,為什麽文盲的文化值是0,而司馬沅可以到達-2了。她覺得可能-2都是高的,這孩子怕不是個傻的吧。

抱著不服輸的心態,明月輝開始就這句《管子·乘馬》裏的話進行了死磕。

從午後,到桑榆落下,再到夜深……當司馬沅第無數次再問她,“這第一個字讀什麽?”的時候,明月輝發現,自己是有點崩潰了。

她開始理解了裴元知心情,並且很想拔刀。真的不怪裴元知提劍了,他只是很快認清了人類的本質是復讀機而已。

可明月輝就是想不通,明明遊戲裏的司馬沅過目不忘、智慧非凡,曾經提升他自身的屬性,比刷遊戲好感度容易多了……為何到了遊戲裏,卻是兩種境遇?

她望了一眼司馬沅,瞧著他躬著小貓崽一般的身體,認真且笨拙地一個字一個字句讀的模樣,不由嘆了一口氣,遊戲裏還說這貨氣度超然,名士無不折服呢,果然是活在夢裏。

想到這裏,她終究還是忍住了脾氣。

她從裴元知手下救了司馬沅,便不能用相同的心思來對他。畢竟……人心與物品不同,傷過的心,是起了h的。

“阿沅,今日便到這裏吧,你我也都累了。”明月輝也不知自己是怎麽離開還在埋著頭苦讀的司馬沅的,跌跌撞撞跳進了床,一擱著枕頭,便陷入了夢鄉。

獨留司馬沅挑燈,灑下一片孤寂剪影。

“晉王殿下要不要也睡下了?”陳涼真從陰影裏走出來,似笑非笑地瞧著他。

兩個人可以說是狹路相逢了,司馬沅眼皮都沒擡,“你退下吧。”

“非誠賈不得食於賈,非誠工不得食於工,非誠農不得食於農,非信士不得立於朝。”陳涼真不卑不吭地背完了整句話,輕輕巧巧提著裙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