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白衣男人

大雨淋漓,明月輝將燈籠系在屏風旁邊,在屏風後面換了身幹凈衣服。

那個男人又是昏迷過去了,中間驚疑不定地睜了幾次眼,雙目無神,暗得像一團奄奄熄滅的死火。

明月輝真怕他就這麽撲街了,只好徹夜不眠地燃著火堆守著。

“啊……啊……”男人幹涸的嘴唇痛苦地呢喃著一些不分明的話語。

他兩道挺拔的劍眉緊緊皺著,好似回憶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歲月。

明月輝抱了點幹草湊近他,一邊添火,一邊豎起耳朵,想要聽他到底在嘀咕些什麽。

“阿月……阿月……阿月阿月……”男人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重復著這個名字。

他的聲音沙啞中帶著濃重的哀傷,就像在這個雨夜裏,珠箔飄燈獨自歸的悲哀。

恰好,同樣的名字。

明月輝一時間有點怔忪,在很小的時候,也有人這麽叫她的名字。

可是過了好多年,再也沒有人這樣叫過她了,更沒有人會在生死邊緣的夢裏,去思念著她。

這個被男人一聲聲喚著名字的人,可真是幸運。

明月輝替男人掖了掖被角,半明半暗的火光中,臉上帶著自穿進遊戲以來從未有過的溫和,“你得好好活下去,才對得起我把兩床被都讓給了你。”

說著,她往幹草堆裏縮了縮。

……

……

“啾啾啾,啾啾……”明月輝是被一陣該死的鳥叫吵醒的。

睜開眼來,一團模模糊糊白色的影子遮擋住了視線。

她擦了擦眼睛,那團影子化為了一個偉岸筆直的背影,那人穩穩蹲著,似乎在瞧著墻洞的一處。

她爬起來,直直地走了過去,才發現男人在瞧著墻洞裏的一處鳥窩。

臨睡前,她給男人換上了烤幹的褻衣,又往他腦袋邊上放了一套疊好的幹凈換洗衣物。

這套男裝本是給明月輝自己準備的,結果實在太大穿不得,便放在了車廂深處以防萬一。

現下男人穿著那套白色常服,寬肩窄腰,長袖綁腿,倒是除了因這人長手長腳,短了一大截之外,妥帖無比,瞧起來精神奕奕。

她沒有想到他的求生欲竟然這麽強,短短一晚上,度過了鬼門關不說,除了臉色蒼白了點以外,看起來居然和常人無異了。

明月輝蹲了下來,順著視線看過去。

男人長發以玉釵簡單固定住,英氣勃勃的劍眉,細挺流暢的鼻梁,他的眼睛從側面看起來溫順很多,像一匹棲息著的幼狼。

他非凡的英俊是大漠的狂沙,是玉門關外飄揚的柳葉,即使落魄如斯,也絲毫不損風姿。

他玻璃一般好看的眼珠注視著鳥窩裏幾只嗷嗷待哺的大嘴,這是一窩小麻雀,昨夜風雨如晦,倒是沒注意到它們。

小麻雀的身側,從石壁中長出了一小從青草,青麥離離,在熹微的天光中倔強而又可愛。

“既然自己命都這麽硬了,何不努力再活一次?”明月輝驀然開口,伸出一根手指撓了撓青草。

“你看就是一花一鳥也為了嘗這世間辛酸苦辣而拼盡全力存活,人未嘗不可將眼界放遠,不拘泥於一時的成敗困苦?”

這人昨日那樣,分明是不想活了,想要自盡的。

她想好歹也救了人,不妨從心底勸一勸,有什麽坎不是時間能夠抹平的呢?

那男人一愣,旋即嘴角輕嗤,“你懂什麽?”

眼珠轉過來,恢復了以往的銳利與冷漠,猶如一塊冥頑不靈的硬石頭。

倒是個有脾氣的主,她是好心灌碗雞湯,想拉他脫苦海悟蘭因,沒想到反倒被將了一軍。

明月輝一口氣噎在胸口,不上不下,早知道就不客氣地放毒雞湯了。

“我懂什麽?你們這滿月軍攻陷洛陽當天,老娘正乘著花轎走在成親路上!”明月輝雙臂一抱,妙目睜圓。

男人隔了一下。

“還沒看出,你已是婦人。”男人看不清表情,蝶翅一般的睫毛在天光中落下麥浪。

他可能想到了昨晚的一些情景,又可能想到了別的什麽。

明月輝倒沒察覺到他的異樣,她整個人再度沉浸到往事中。

她的腦海裏浮現出自己才穿過來那一天的事情,隔著簾子那人灼熱的呼吸,一些不該有的期望,還有兩個不顧一切私奔的身影。

“後……後來呢,你與你丈夫失散了?”男人斟酌著問道。

“那本要娶我的混球跑路了……”她呼吸急促起來,手指不覺地抓住了下裙,“還拉著他那女扮男裝的小廝!”

男人微微睜大了眼,這個故事似乎在他腦海裏完完整整過了一圈,半響他嘴角意味深長地勾了勾。

……

明月輝二人要去潁川,男人沒明說自己的目的地,卻也跟著她們一起上了路。

因他滿月軍的身份,陳涼真對他忌憚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