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番外一 沈青靄

每個人的一生,都是自圓其說。

遇見藍娣的時候,沈青靄才二十歲。

最權威的國際畫作類雜志《全球畫報》用足足十頁的版面介紹了他的畫作,稱他“年少不輕狂,下筆老道,年紀弱冠,心智耄耋,是天才,未來不可估量。”

他心裏嗤笑一聲:算你有眼光。

天才一有經濟來源就迫不及待遠離了自己的藝術之家。好的創作來自畫家的個人生命體驗,他要出去體驗一回。

藝術街,大平層,小房間,很好,他喜歡。大平層用來畫畫,小房間吃喝拉撒睡,完美。

他白天出去看別人的畫,一邊看一邊罵“什麽狗屁東西”,晚上和畫這些狗屁東西的人喝酒吃飯,嬉笑怒罵,日子輕如飄絮。

他不急著畫畫,他要先體驗。但這樣的日子過久了也覺得無聊,他不喜歡。

一只黑色的大手拉著他往下沉,也拉著他身邊的人往下沉。這只手是他們自己給自己銬上的,想掙開沒他們說的那樣“不容易”。

他沉溺其中,他冷眼旁觀。

在某天深夜,他在大平層外,撿到一具“屍體”,他喝醉了,也以為她喝醉了,踢了好幾腳沒反應,順手拖進畫室,睡覺。

第二天早上,沈青靄醒來,嚇一跳。

這個渾身青紫,到處都是傷口的女孩是誰?他可沒有那方面的癖好!瞧了瞧呼吸,還好,活的。

沈青靄盯著她,頭太痛了,起身喝了一杯水。

再轉身,女孩已經醒過來,眼睛對著頂上他最滿意的畫,她“呸”了一聲,“什麽狗屁東西!”

沈青靄將人丟了出去。

中午出門吃飯,一開門,女孩還躺在地上,沈青靄皺眉:“你怎麽還在這裏?”

女孩扭頭看他一眼,冷笑一聲:“走廊你買了?”

“這是我家門口。”

“少逼逼,老子又沒睡你家裏,你管個屁!”

沈青靄不可置信:“神經病!”

夜裏十二點,沈青靄黑著臉打開門,盯著地上的人道:“你怎樣才走?!”

走是不可能的,藍娣就這樣賴上他,賴吃賴喝,賴了一個月。

她倒是和他的朋友們很快玩兒在一起,晝伏夜出,每天爛醉如泥。

沈青靄要創作一幅參賽作品,畫了一個月,怎麽都不滿意,心情煩躁。

藍娣又喝到人事不省,被朋友拖回來。她躺在地上,腳一踢,正好踢翻顏料桶,構思一個月的半成品瞬間變成狗屎,沈青靄要殺人。

藍娣的腿上全是斑駁顏料,整個下半身浸在肮臟的水裏,畫面不忍直視。

她醉醺醺撐起眼皮瞧了一眼,毫無羞恥地撩開裙子,像看到什麽稀奇事一樣,指了指大腿,“你這顏料這麽上色的?”

沈青靄忍無可忍將她拖起來,打開花灑,“砰”地關上門!

沈青靄最終的參賽作品是《汙水》,得了金獎。

畫作點評師們紛紛驚訝,一個較為了解沈青靄平時畫作風格的評論家說:“他的轉型之作令人驚艷。罌粟花,要開了。”

沈青靄並不開心,有人要買這幅畫,他拒絕了。畫作被封起來,束之高閣。

藍娣見他又在畫花花草草,翻了一個白眼,一邊吃薯片一邊看電視,翹著二郎腿,在廣告時間問:“你上次不是畫了一個我嗎?挺好看的,怎麽又開始畫這些無聊東西!”

沈青靄抿唇不理她。

藍娣看了一會兒,一桶顏料潑上去,“你這樣畫還沒我潑得好看!”

沈青靄氣急敗壞,一腳踢翻畫架:“你有什麽權利指手畫腳?!又有什麽權利隨便毀壞他人東西?!”

藍娣無所謂插腿坐下,“我沒權利,你打我咯!”

真是無賴到極致!沈青靄畢生的修養都用來克制打人的沖動!怎麽會有這樣不講道理的人!

沈青靄沖進衛生間,洗了一把臉。

沒過一會兒藍娣進來了,當著他的面脫了褲子,上起廁所來。

沈青靄瞪著她:“你知不知道我是男人?!”

藍娣瞧了他下半身一眼,想了想,“早上的時候是吧。”

沈青靄奪門而出,不知羞恥!毫無教養!

沈青靄感覺自己已經忍到極致,多一秒也無法在這裏待下去。

同時,他腦子裏冒出一幅又一幅畫面,每一幅都有一個創作主題,神秘犀利,令人窒息。畫出來,一定都是妙極作品。

但是他沒有畫。

他的山水畫,越來越沒有靈氣。

沈青靄惡狠狠盯著畫布,心裏的困獸哐哐撞墻。

藍娣嗤笑一聲:“想畫什麽畫什麽,糾結個什麽勁兒,虛偽!連自己都不敢面對,懦弱!”

沈青靄瞪她一眼。

“這世界就是有這麽肮臟,人心也就是一點兒欲望就黑暗,哪兒來那麽多積極向上,多的是人殺人發狂。”

“人是有選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