迂直一

皇後想說什麽,還是沒有說出來,她拉住了想要怒斥太子的皇帝。

太子看了看他們,微微一搖頭,行了個禮:“兒臣告退。”便自顧自地走了出去。

他一出殿門就愣了,莫允離正站在廊下,手中拿著一把淡墨蘭草竹骨油紙傘,正睜著大眼睛望著他。

莫允離穿著一件淡藍乘雲繡紋絲裙,金銀花草繡紋閃著微微的光,頭上戴著金絲纏雲頭粉牡丹釵子。

珍珠垂珠在她的臉頰邊微微顫動,她雖然年齡尚幼,身量未曾完全張開,站在那裏已經是個婷婷裊裊的絕麗佳人了。

太子不知道她方才聽到了多少。

今日天空中有點雨意,在略顯灰暗的天光下,莫允離的容色顯得更清麗無儔。

太子凝視著妹妹,他輕輕問:“阿允你來啦。”他想問,你可聽到了方才我說的寧驥的消息了麽?他一直想告訴她,但是她不問,自己又怕說了,反而讓她惦念。

莫允離的眸子清亮,眸中閃過幾分驚訝。她來得晚,只聽到太子跟父皇母後為了諾莎香瓊爭吵。

當初太子與諾莎香瓊的事兒被發現的時候,鬧得很大。然而已經很久沒人提起了,她以為那都是時過境遷的往事。哪裏知道諾莎香瓊始終是橫在太子和父母之間的心結。

她不解地輕輕問:“太子哥哥,你為什麽那麽喜歡她?本宮從小到大,從未見過哥哥這樣頂撞父皇母後。”

太子笑了:“阿允,沒法說與你聽,你還小不懂。”

莫允離想了想,輕聲說:“哥哥,不要再跟父皇母後爭執啦,好不好?你若喜歡她,就便喜歡吧。”

太子朝她一笑,十分英俊:“還是妹妹最通情達理了。此事本就該如此,這方是道理。好啦,此事你不要再問了。與你無幹,都是大人們無聊的事兒。”

莫允離抿著唇輕輕道:“哥哥,本宮如今也大了。”

太子看著天上飄著一點兒雨絲,空氣中皆是雨意。

他笑了:“大了,只是大了一點兒了。如今父皇母後正在氣頭上呢。你莫要挑這個時候,去找他們說事兒,說什麽都鐵定駁回。我們走吧。”

莫允離點點頭。太子撐起了傘,帶她走到雨裏,送她回鎖春殿。

莫允離悄聲說:“哥哥,本宮還是不懂大家為什麽爭吵。”

太子含笑說:“不懂沒什麽打緊。若有一日,你真懂了,那可就有的煩惱了。最好啊,永遠都不要懂,就這樣快快活活的。”

莫允離望著哥哥。太子雖然嘴上說煩惱,但是他眼中面上含著笑意,似乎在他心中,並沒有那麽苦惱。

可他對自己說的這句話,又是真話。

果然很難懂啊!莫允離說:“哥哥,本宮跟著明夫子讀書破萬卷,可是對這樣的事兒,依然不懂。”

莫允離和太子離去不多時,裴世光冒著雨來覲見皇帝皇後。

他的面色頗為焦急:“九鼎在彩雲省楚雄府羅平關附近出現了!”

皇帝和皇後都吃了一驚。他們尋找九鼎這麽些年,花費了無數精力,中間無數刀光劍影,但是都無功而返。好在他們同時也挫敗了無數敵人的陰謀,敵人亦空手而歸。只是敵暗我明,情勢越來越嚴峻。

“這次消息可真?”皇帝嘆了口氣:“九鼎出,天下變。一個青銅鍋子罷了,搶來做甚?真以為有這鍋子,就能享有天下嗎?”

皇後瞪了他一眼。裴世光已經習慣了皇帝私底下的模樣了。

這位皇上十分務實,不知道如此的皇上,到底如何養出那樣的太子和小公主。他們可滿腦子天馬行空的奇思怪想。

太子送莫允離回到了殿中,裴媛打著傘迎了出來,她嗔道:“公主,您怎麽又不帶人就獨自出去?這天有雨,小心路滑。”

她看到了含笑的太子,便垂首行了個禮:“有勞太子殿下相送。”

裴媛如今也長大了許多,去年她族中便要迎她回去,說要為她議親遣嫁了。她堅決不肯,求著小公主留下她。她找明暖香說項,正式領了宮中女官的職責。如今需要服役到25歲了,暫時解了眼前之憂。

太子聽到了消息特來勸她,勸她考慮清楚。做了女官,固然有了身份,但也會在宮中蹉跎了青春,等到二十五歲出宮,最好的韶華虛度了。

裴媛當時低頭道:“學有涯而知無涯,明夫子為女官一生未婚,令人尊敬。裴媛也想像她那樣。”

太子不想裴媛兒時的夢想,並非隨口說說。他愣了一愣道:“原來你有這般志向,那以一般兒女心腸揣度你所為,是唐突你了。裴書史勿怪。”

裴媛恭敬地行禮:“太子殿下亦是一片好意。”她低著頭,沒人能看到她眼角那點熹微的淚光。

從那以後她見太子必定嚴守禮儀,不再像兒時那樣言談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