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靠譜

寧樂池邊兒,寧驥氣鼓鼓的。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好好的草原雄鷹,來到了中原就變成了鐵公雞王子。

他問太子:“我已經把我的名字給喬公公寫在紙上了,喬公公為什麽還要這麽叫我?”

太子咳了一聲道:“你不知道麽?很多內侍官出身貧苦,他們根本不認字。”

寧驥瞪大了眼睛:“那他怎麽不說?我不是慘了?他會一直這麽喊我嗎?那他還不如我,為什麽天天讓我好好讀書啊!”

太子忍著笑小聲說:“要不然你問問他?”

寧驥瞪了太子一眼,這位耳背的老太監,說話夾纏不清,人又無比嘮叨,決不能讓他逮著機會教訓自己。

太子也十分惆悵地說:“哎,不知道這回來的老師是誰。反正這次,不能把他趕跑了。”他跟寧驥對視一眼,都覺得十分遺憾。

新上任的太傅叫裴世光,是著名的望族河東裴氏的大儒。

裴世光地位十分高,等閑請不動。但是最近裴氏發現了他們的老祖宗①裴秀留下來的珍貴地圖刻本《禹貢地域圖》,想求朝廷重新按照裴秀的法子繪地圖。於是裴世光便這般出山教學生了。

太子也聽過河東裴家,比之前教他的陳郡謝氏名氣還要大,據說他們家的規矩也更多。

他心裏暗暗叫苦,可是母後解了他的禁足令,不管這裴老頭有多麽難纏,他都不能慫,他得硬著頭皮上。

沒想到見了面之後,太子發現那裴世光不是個老頭,而是個清瘦而有精神,如一竿修竹的中年人。

而裴世光來了之後,什麽也沒教,每日讓太子溫習舊功課。

太子老實了一刻,便故態復萌,在課堂上跟寧驥做彈弓,撕書本折各種小玩意兒,裴世光都當做沒看見。

裴世光每天課上,只要交代了太子今天的事兒,他就自己捧一本書,坐在上面開始看。

看累了,裴世光就靠著躺椅,把書蓋在腦袋上睡覺。

太子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老師。他疊的紙鶴,不小心飛到了老師的頭上。太子嚇了一跳,提心吊膽地看著裴世光。

本來在打盹的裴世光,拿開了蓋在臉上的書。

太子和寧驥都一抖。

裴世光從容地從頭上取下紙鶴來,展開來看看,搖頭晃腦地照著那頁書念道:“②綢繆束薪,三星在天。”

他仔細將疊紙鶴的書頁捋平,看著太子道:“你可知道有多少貧家子弟,想求這樣的書看,得翻山越嶺走很遠,凍得眉毛上都結了冰?”

太子忙束手站了起來,躬身誠懇地道:“學生錯了。”

寧驥也站了起來,他心裏有點擔心,這老師來了之後,還沒懲罰過他們,不知道這次發作,會不會比以前的老師更兇。

裴世光點點頭道:“知錯就好。不要再撕書了,一會兒把書頁粘好了。”說著他就接著往藤椅上一躺,把書朝腦袋上一蓋,藤椅嘎吱一聲響,他居然就這樣接著睡覺去了。

太子和寧驥對視一眼,不由大喜過望。

什麽河東裴氏,什麽嚴苛規矩,這個老師太好啦!不管他們了!以後他們的日子,可要快活似神仙啦!

而跟著他們讀書的侍衛太監們,看到老師這樣的做派,不由苦了臉。這老師哪裏是個大儒啊,明明是來騙吃騙喝的。

這要一年到頭,太子什麽都學不會,一到考校的時候就露餡,可怎麽辦啊!領頭的太監決定要將裴世光的做派告訴皇後娘娘,這樣下去可不行。

皇後聽了太監的回報,不由嘆了口氣,好不容易請到的老師,居然是這副模樣。

皇帝在一邊哈哈一笑道:“皇後莫要擔心。朕已經讓兵部尚書會同職方郎,好好參研裴家獻上來的《禹貢地域圖》。等擬定好了重繪全國地圖的章程,裴世光要還如此散漫,消極怠工,朕定要河東裴氏好看。”

皇後瞪了他一眼:“既然裴世光出山有條件,皇上應允了人家,就不要食言。哎,心急啊,太子不能繼續這麽野著了。”

皇帝想起一件事,才說:“對了,裴世光還帶了個小女孩。比我們允兒大一點兒,叫裴媛,說是他們旁系的姑娘。裴世光說要給公主當伴讀。今天那孩子收拾妥當,進宮來了。我方才喊了菡芷來,讓她把小姑娘領到坤泰殿安頓了。”

皇後吃了一驚:“皇上怎麽現在才說?本宮正給公主物色女官伴讀,總不見好的。本宮這就去看看那女孩兒。”

坤泰殿前,花影搖搖。

“你就是莫允離?”

小公主看著眼前的小宮女。

這小宮女穿著宮女的紫色圓領窄袖羅裙,比她高半個頭,十分清秀,卻板著臉,看上去很嚴肅。

在小公主身後的菡芷皺了皺眉頭道:“裴姑娘,你要喊公主殿下。”

那小宮女聞言,規矩板正地給小公主行了個禮道:“裴媛拜見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