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反聘

抗旨不尊要殺頭的,還會連累在場的曹尚宮和崔尚儀。

“微臣胡善圍接旨。不過——”胡善圍捧著明黃聖旨,指著冰塊裏的範尚宮:“我要帶她一起進京,後宮女官剛剛出宮就橫死長江,我必要弄個明白,有司必須徹查此案,找出真兇,不能讓範尚宮白白死去。”

宣旨的太監早有所料,說道,“範尚宮辭官出宮榮養,路上遭遇不測,帝後都很是震驚,遂立刻命咱家來瓜州,除了傳旨護送胡尚宮回宮,還命刑部的人過來督辦此案,刑部的人就在後頭,馬上就到。除此之外,還命咱家好好安葬範尚宮。另外,皇後娘娘得知曹尚宮和崔氏都在瓜州,特賜了禮物給宮中舊人。”

曹尚宮和崔尚儀連忙跪下領賞。

帝後什麽都安排好了,連宮中老臣都照顧到了,滴水不漏。曹尚宮勸胡善圍,“皇命不可違,你速速後宮,配合刑部調查範尚宮之死,範尚宮一生都在宮廷,和外頭的人沒有什麽恩怨,這飛來橫禍肯定和宮廷有關。你放心,我會在外頭和刑部的人一起查,兩頭發力,我就不信找不到真兇。”

胡善圍當然曉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是她真的不想入啊!一入宮門深似海,她有家庭,她如何舍得才五個月大的女兒?

可是她若不堆起銀山,大張旗鼓的在長江裏撈人,又如何快速吸引得大明各路水性好的人幾乎將長江篩了一遍?找到沉船被鑿穿、房門被鎖的鐵證?

如果放任不管,範尚宮的屍身會化為白骨,永遠塵封在沉船裏了……

如今,直接抗旨是不成了,只能先回宮,揪出殺範尚宮的兇手再找機會辭官走人。

胡善圍看著埋在冰塊裏的範尚宮,說道:“我要等刑部的人過來,驗屍、勘驗江底沉船、將故意殺人的證據寫入卷宗、確認範尚宮是死於他殺才會跟你們回宮。”

太監有些著急了,“可是皇上皇後還等著胡尚宮——”

“我不會抗旨的。”胡善圍打斷道:“我來瓜州,又不是為了回宮,是為了範尚宮的死訊而來,她的後事處理不好,我如何安心回宮?”

胡善圍不肯走,僵持約半個時辰,刑部尚書暴昭風塵仆仆趕到瓜州。暴大人年輕時恰好高祖皇帝暫停了科舉,因才華選入國子監當監生,曾經任都察院左都禦史,清廉如水,鐵骨錚錚,不少貪官汙吏被他彈劾參倒,無論官場還是民間都皆有威望,因為“暴”和“包”發音一樣,所以有著包大人的諢名,可見他名聲極好。

洪武三十年暴昭調到刑部為右侍郎,洪武三十一年,高祖皇帝自知大限已到,將他提拔為刑部尚書,是建文朝顧命大臣之一。

一見暴尚書,眾人都放下心,認為以暴尚書的名聲和品行,必定能查清真相。暴尚書是帶著仵作和刑部的捕快來的,一來就驗屍,填屍格,還乘著最後一線天光,派身前體壯捕快跟著水鬼下潛,去看江堤豎起的沉船。

捕快浮上來了,證實水鬼們的說法,“暴大人,船底漏洞斷口整齊,的確是銳器劈砍所致,初步判斷是蓄意謀殺。”

胡善圍說道:“暴大人,船上有五十幾人,只有範尚宮的房間是被人從外頭反鎖,可見範尚宮是兇手的唯一目標。兇手為了毀屍滅跡,不惜制造江難,讓十余名無辜百姓枉死江中,真是喪心病狂、泯滅人性。”

暴昭從小禦史幹到刑部尚書,掌大明刑獄,可謂是見識多廣,他看著尚有水草痕跡的銅鎖,沉吟道:“涉及謀殺,通常是為情、為財或者為官為權,範尚宮一直在宮廷,且年歲已高,情殺可以排除。這種十幾條人命的大案,恐怕是官場傾軋,為財為權所致,兇手定有大背景。不過,本官以畢生名譽為保證,必定查清真相,讓江中亡魂安息。”

“包大人”是個出了名的清官,連官靴上打著深色的補丁,胡善圍見暴昭以最愛惜的名譽發誓,頓時放下心來,在大明,沒有比暴昭更可靠的官了。

胡善圍對著暴昭深深一拜,“我信暴大人,望暴大人早日查清真相,讓亡魂安息。”

短暫相聚,又要告別,胡善圍對曹尚宮和崔尚儀說道:“那些銀子給水鬼們的賞銀還有料理範尚宮的喪事,還有剩余,就留給兩位前輩養老之用,你們多雇些看門護院的家丁,出行也邀請保鏢保護,注意安全。”

曹尚宮說道:“你自放心的進宮,把範尚宮的事情查清楚,其他的交給我們來料理。養老的銀子我們有的是,太過鋪張了反而容易招賊。我們打算把剩下的銀子專門用來做善事,用來捕撈安葬長江的無主屍體,入土為安,算是為範尚宮行善積德,下輩子投胎到好人家,當個富貴閑人。莫要似這輩子辛辛苦苦像個老黃牛似的為皇家效命一聲,卻落得如此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