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一個是閬苑仙葩

胡榮愛不愛女兒?

愛。他不是什麽完美的絕世好爹,但在這個時代,他比絕大多數的父親都要稱職靠譜。

胡榮喪偶時不過二十出頭,世家子弟出身,長得帥,風度翩翩,小有家產,有做生意的頭腦,給他做媒的幾乎要踏平了胡家書坊的門檻。

繼母虐待前頭生的兒女事例太多了,胡榮不放心把幼女托付給別人照顧,幹脆回絕了所有媒人,和女兒相依為命。打算等女兒長大成人,為她準備好豐厚的嫁妝,精心挑選一戶好人家嫁了,完成為人父的責任,然後再考慮自己的人生大事,娶個繼室生兒子,延續胡家血脈。

在“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為主流觀念的封建時代,胡榮青春正盛時不娶繼室生兒子,連個妾都沒有,也是頂住了外界好多閑言碎語的壓力。既當爹又當娘,還要做生意,胡榮一個人扛著所有壓力。

起初一切都很順利,直到他精心挑選的女婿王寧戰死,女兒拒絕改嫁,堅持在家守著望門寡,甚至做出揮著裁紙刀趕走官媒的過激行為,種種壓力之下,胡榮崩潰了。

他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自己對女兒的教育太失敗,他以為教女兒多讀些書,讀書使人明理,但女兒卻也養成一副孤高又烈性的性子。是不是對女兒太好了,讓女兒覺得出嫁遠不如在家裏舒服自在?

倉促之下,胡榮娶了繼室陳氏,陳氏出身市井,是個會過日子、很實際的人,胡榮希望陳氏能夠對女兒施加影響,打破女兒對愛情、對守貞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嫁個男人,生幾個孩子,過著穩妥的小日子。

可是現實再次給他暴擊,並沒有像他操控的那樣發展下去,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控,直到現在,女兒拿著裁紙刀對準了自己,逼他徹底放棄把她嫁出去的念頭。

胡善圍坐在羅漢床上,以一副抗拒的姿態扭著身子,背對著胡榮落淚,哽咽的說道:“父親不要跪了,女兒受不起。”

胡榮站起來,一年不見,女兒好像長高了,身體也似乎健壯起來,不再似以前那般瘦弱,他看不見女兒全臉,只瞧見她頰邊的一抹紅潤,這不是胭脂的顏色,是自然的光彩。

胡榮說道:“我走了,你在宮裏要好好的。”

胡善圍依然背對著父親,說道:“父親在信裏說為我置辦了房產田地,這大可不必,我在宮裏什麽都有,還有俸祿。宮裏管著女官的終身,縱使以後退役出宮,每年俸祿也照舊,足夠養老。除了俸祿,還有各種賞賜,只是宮裏的東西,不好往外拿,免得給家裏添禍患。每年的俸祿我會拿出一半送到家裏,每年給一次。”

胡善圍將一包銀子擱在案幾上,“這是去年的,父親收好,您拿著去喝茶聽戲。”

胡榮不肯收,“你進宮當了女官,家裏免了賦稅和徭役,比平常人家境況好了不知多少,有這些足夠了。”

胡善圍說道:“如今家裏新添了人口,手頭寬裕一點比較好。”

曾經相依為命,親密的父女,如今唯一能談得下去的話題,就只剩下談錢了,悲乎?

胡榮躊躇片刻,收下銀子,轉身離開。

這銀子若不拿,女兒堵心。

他拿了,他堵心。

胡榮終究忘卻了女兒的各種不好,只惦記著她要好好的,拿了銀子。

直到聽不到父親的腳步聲,胡善圍才猛地站起,轉身,追了出去,站在廊下,看著父親遠去的背影,直至徹底消失。

沐春和父親沐英早就確認過眼神,在前世一定是仇人。所以他並不能理解廊下胡善圍隱忍的不舍和糾結。

沐春說道:“善圍姐姐,想和父親多說幾句話,我可以把他再抓回來。”

胡善圍:“……”

很多時候,閉嘴的沐春才是最好的沐春。

洪武十四年,五月五月,端午節。

端午節擊球射柳,是元朝留下來的遊牧民族風俗。洪武帝認為有“武將耀武之意”,於是予以保留,每年端午,擊球,射柳,劃龍舟這三樣都必不可少,這次更是想借這個機會挑選駙馬,這是個最好不過的借口。

為了讓這些青年才俊們放開手腳比拼,展現風姿,洪武帝還特地分了兩組,一組是文武大臣,另一組是皇室宗親,大家各比各的,這樣備選的青年們就不會因顧忌太子、親王等人的面子和安全而縛手縛腳了。

明初的駙馬可以手握兵權,成為朝中重臣,不像以前的駙馬那樣只能擔任閑職,所以大家都放開了手腳,全力以赴。

沐春是幹孫子,不算皇室血脈,分在文武百官那一組。

這是一場沐春唯一不想贏的比賽,但是他又不能故意放水,讓懷慶公主難堪,所以他輸也要輸得體面,輸出風格,輸出水平。

這個難度很大啊,還不如打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