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想不到你是這樣的春春

如果身邊的人突然失蹤了,怎麽辦?

當然是報官了。

可是,現在胡善圍自己就是官,還怎麽報?

曹尚宮的要求並不過分,劉司言是尚宮局的人,被宮正司借調出去辦事,人沒了,不找她找誰?

可是胡善圍身居深宮,她又沒有千裏眼和順風耳,怎麽找劉司言的下落?

少不得去一趟錦衣衛衙門,找指揮使毛驤。畢竟劉司言沒有回來,護送她的錦衣衛也一個都沒有蹤影!

錦衣衛衙門。

毛驤眉頭深鎖,說道:“胡典正,不是我故意隱瞞,我真的也不知道為何七十多人的隊伍就這樣消失了。”

胡善圍不信,“這天下還有錦衣衛不知道的事情?”

毛驤說道:“你們只是丟了一個女官,我們錦衣衛少了五十個精銳,還有二十來個在民間征用的挑夫車夫,他們的家人也天天來問,我比你更著急,已經向通政司發了公函,要他們留意,一旦有所發現,就立刻把消息報上來。”

通政司衙門就在錦衣衛衙門的北邊,兩個情報機關是鄰居,都位處西長安街的一個小巷子裏頭。

通政司也是大明直達聖聽的機構,直接向皇上匯報各地的民情,災情,軍情,監督地方官員,除此以外,官員在路過各地驛站時,也是由通政司核對官員出行的堪合文書後,方由驛站免費接待,提供食物和住宿。

所以官員們出差,不是你想住哪裏就住哪裏,除了驛站以外的地方,國家是不給報銷費用的。

各個驛站每天都接待了誰,花了多少銀子,甚至每餐吃的啥,都由各地通政司報上來,這是掌握官員行進路線最好最便捷的做法,也是一種監督。

胡善圍問:“通政司什麽時候把各個驛站的情報送過來?”

毛驤說道:“不用他們送,我已經派紀綱他們去隔壁搬了,通政司是我們的鄰居,一旦查出什麽蹊蹺,我會立刻派人告訴你。”

胡善圍不是那麽好打發的人,說道:“今日天色還早,我就在這裏等紀綱搬驛站情報,不著急回宮。”

要就這樣兩手空空回去了,曹尚宮冰冷的眼神會將她淩遲!

毛驤腦殼疼:好容易打發走了一個沐春,又來個更難纏的胡善圍。

毛驤說道:“勞煩胡典正在這裏等,我要去忙了,來人,你們好好伺候胡典正。”

說是伺候,其實是監督,怕胡善圍在衙門裏瞎跑,窺破天機。

畢竟,胡善圍那個“死鬼”未婚夫送來的軍事情報不停的傳到錦衣衛,每年即將入冬時,西北的局勢都會緊張起來。

雜役添茶,還殷勤的送上一個十幾個小格子的剔紅攢盒,裏頭放著各種小點心和鮮果,鮮果是正當時的雞頭米和紅菱角,點心裏最出眾的是一塊插著紅色三角旗的桂花糖豬油蒸栗粉糕。

這個糕點是南京常見的點心,但是插上五顏六色的三角旗,就叫做重陽糕,是九九重陽節應節的食物。

不知不覺間,又是一年重陽節。

去年重陽節,父親胡榮帶著她和小嬌妻陳氏登上郊外牛首山,登高望遠,這是一家人和和氣氣過的最後一個節日,之後小嬌妻懷孕,對她的態度急轉直下,現出真面目,然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今年重陽節,遍插茱萸少一人。

胡善圍與父親相依為命多年,父女之間的羈絆,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吃著甜膩的重陽糕,胡善圍突然意識到,她現在身處宮外,可以乘著在這裏等待消息的時間,抽空去成賢街的家裏看一看父親。

不行!

此念頭一出,胡善圍猛地搖頭,驅散這個想法,父親如今嬌妻稚兒圍繞其中,生活樂無邊,她若回去,所有人都不開心——包括她自己,何必呢。

可是就這樣對著插著小旗的重陽糕在錦衣衛衙門裏幹等著,胡善圍心亂如麻,坐毯如針,人生中各種或美好,或恐怖的記憶在腦子裏裏亂串,回憶失去了控制。

比如小時候一家三口在蘇州短暫的安逸時光。

常遇春屠城時的恐懼和親眼看見母親被流民沖散踩踏而死的場面。

她與父親搬遷到南京,開書坊謀生,相依為命。

她與王寧定親後,在上元節花燈月下的相會……

不能再去想這些了,胡善圍站起來告辭,對侍從說出去走走就回來。

出了小巷,就是熙熙攘攘的西長安街。胡善圍在街頭閑逛,撲面而來的人間煙火氣驅散了剛剛升起的愁緒,途經一個飯館,門口有點不起菜的挑夫走卒等人端著一碗面,蹲在大街上吸溜。

胡善圍想起了沐春有這個癖好,寧可蹲在大街吃面,也不想回家吃山珍海味,或者幹脆像流浪漢似的,在大街上湊合睡一夜。

沐春自從離開錦衣衛,只有在八月初八馬皇後壽辰上進宮賀壽時,見過胡善圍——壽宴上吃吃喝喝,他用來遮蓋臉上傷痕的脂粉掉了不少,脫妝了,向胡善圍借了胭脂水粉“補妝”,還以喝多了手抖為理由,要胡善圍親手給他“上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