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蘇零無比清晰地記得一個畫面。

畫室裏高大的畫板上,繪著明艷的水彩。

母親靠著窗台坐著,穿著一身白色的長裙,窗戶半開著,有風會從窗口吹進來,吹起白紗制的窗簾,和她的裙角。

眼前是鋪天蓋地,而又無比柔和的白色。

母親轉過頭,目光落在蘇零的身上,然後笑著伸出手,語氣輕緩:“孩子,到這來。”

母親的手掌永遠是溫熱的。

她的話語永遠是柔和溫軟的,總會寵溺地親吻著自己的頭頂,安靜地偏頭望著自己笑。

蘇零沒看見過母親生氣。

母親是個溫柔到有些讓人替她著急的人,在面對哭鬧的孩子時是這樣,在面對著那些肮臟的流言蜚語時,也是這樣。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裏,家裏的畫室會封閉很久沒有打開。

蘇零有次偶爾走進去,見散落四處的畫紙,和地上風幹的顏料,以及東倒西歪的水桶。

畫面上的顏色不再明艷,而像是蒙上了一層霧蒙蒙的灰。

母親得了抑郁症。

她的身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她變得極其敏感,多數的時間都會將自己縮進房間裏,拒絕和任何人都溝通。

“蘇董事長的那個妻子,好像得了精神病。”

“有在董事長家工作的保姆說過,董事長夫人陰郁的很,整天把自己關起來,不和任何人說話。”

“看這樣子,八成是成了個瘋子。”

“不是有人說她是小三上位嗎?看來這就是報應。”

流言宛若一陣無孔不入的風。

即使母親捂住耳朵,成日將自己悶在封閉的房間中,風還是會從墻壁的縫隙中滲透進來。

母親的病更重了。

一年前的那場車禍,經過警方的檢查,發現刹車處似乎是被人做了手腳的痕跡。

但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出任何嫌疑人。

加上那痕跡也不夠明顯,無法確認是否是導致意外的真正原因。

於是流言開始四起——

“你說董事長夫人不是生了病,怎麽會突然同意出門?”

“搞不好,刹車就是她自己做的手腳,畢竟這種得了瘋病的人,誰能知道她心裏想些什麽。”

“哎,就不該帶她出門。”

豪門,永遠是流言和猜忌最多的地方。

外面的人擠破腦袋,拼命幻想著裏面的生活,靠著捕風捉影去編造出一個又一個故事。

然後口口相傳,變成所謂的事實。

蘇零大多數都夢見,都會和自己的母親有關。

她總是能夢見,母親對著一片空白的畫板,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臉,低下頭,肩膀輕輕抽動了起來。

她仿佛能聽見母親無比痛苦的告誡:“離開這個地方吧,蘇零。”

唔。

夢魘。

蘇零撐起身子,打著哈欠。

口幹舌燥。

她踩著一次性拖鞋,走到不遠處的飲水機旁,抽出一個塑料杯給自己倒滿了水。

蘇零比自己的母親,要決絕的多。

說走就走,走得幹幹凈凈。

只是父母的死因,就像紮在蘇零心上的一根刺。

她無法接受自己的母親背上這些莫須有的罪名。但一年過去,調查早就陷入死局,大多數的人似乎都選擇放棄,將這一頁翻篇。

只有蘇零耿耿於懷。

出了臥室的門,發現客廳沙發上放著一套幹凈的衣服,似乎是誰提前準備的。

其它的房門都打開著,蘇零瞄了眼,發現被褥和擺設都被清理的幹凈整潔。

突然,身旁傳來了細碎的貓叫聲。

蘇零低下頭,見是昨天那只小白貓,此刻正乖巧地蹭著她的小腿。

蘇零笑了聲,蹲下身子,點了點小貓的腦袋。

蘇零:“他走啦?”

奶貓叫喚了兩聲,腦袋動了動,似乎是在點頭。

蘇零垂下眼,眸中有片刻的黯淡,但很快,她輕輕笑了起來,伸出手將貓抱了起來,用自己的額頭蹭了蹭它的腦袋,道:“好吧,那我們也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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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奕鶴看著在沙發上閉眼小憩的沈子驍,摸不著頭腦的撓了撓後腦勺:“什麽情況啊,隔壁那麽大一間臥室,是容不下他這麽個人了嗎?跑到我們這邊來蹭沙發。”

陳啟剛醒,一邊抱著枕頭打哈欠,一邊揉著眼睛自作多情道:“我覺得一定是因為舍不得我。”

說著,他故作無奈的拿捏著聲音,說了句:“哎,沒辦法,真粘人~”

黃奕鶴:“…你好娘炮啊。”

沙發上的沈子驍睫毛輕動,片刻後睜開了眼,眼底有些許紅血絲。他眉頭微皺,目光打在了陳啟的身上。

看樣子,是聽到了。

陳啟跳起來鞠了個躬:“對不起!!”

黃奕鶴簡直要為陳啟這一氣呵成的熟練道歉鼓個掌。

沈子驍沒說話,而是翻身坐起,額前幾縷碎發搭下。

他一條胳膊松散地搭在膝蓋上,另一手撐著沙發,此刻耷拉下眼皮,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