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不休

外壁繪制的是雄雞, 正昂首挺立,精神頭十足。再轉動兩指, 雄雞過後是雌雞啄食蜈蚣的圖案, 後跟著幾只雛雞嬉戲玩鬧, 月季幽蘭摻雜其間,工與畫相互交織糅合。

明明是鄉野之間最普通的景致, 在看過去的時候, 卻叫人不由自主的覺得情趣盎然。

沒想到這東西畫的這麽俗, 把玩的時間久了, 還真有那麽幾分感覺。結合現在身處的小山村,真是相映成趣。

孫博文對這巴掌大的杯子忽然愛不釋手起來。

直到他看到底部的落款。

“大明成化年制”,楷書雙行六字一出, 孫博文的腿瞬間一抖,幾乎是下一秒, 他後背就滲出了點點的冷汗。

孫博文就是再文盲, 他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當年萬貴妃愛子夭折, 悲痛欲絕,自此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折騰的後宮一片哭嚎, 再無一子誕生。成化皇帝朱見深觀宋代《子母雞圖》有感, 命人制造雞缸杯贈與萬貴妃。

雞子啄食就是一副祥和歡樂的天倫圖,萬貴妃觸景生情,見後痛哭,這才逐漸收斂。

雖然這件事有虛假編造的嫌疑, 具體是否是這樣不可考證,但足以證明這雞缸杯是禦用的東西。

“寧存成窯,不苟富貴”,當時匠人們將最好的東西呈給皇帝之後,稍次的東西一律砸碎,哪怕是化作塵與泥,也絕不允許流傳到外面。故而,明成化鬥彩雞缸杯存世量不過十幾,其珍貴程度可想而知,在古玩圈子裏絕對是金字塔頂尖再頂尖的那部分,完完全全的國寶。

無論是圖案還是落款,以孫博文的水平都看不出破綻。

假的,肯定是假的。到現在,他只能這麽安慰自己。

死死將杯子握在手中,多一分力怕碎,少一分力氣怕脫手,孫博文活了二十多年,就沒有這麽緊張過。

高中第一次跟初戀告白,那算什麽?反正不會有他現在心跳那麽快。

“這這這……”剛張開嘴,孫博文就迅速禁聲。

不怪他表現的丟人,這玩意兒實在是太貴了,14年的拍賣會上,曾經賣出了2.8個億的天價。

2.8個億啊,說真的,孫博文就沒見過這麽多錢。

看出了他想問什麽,葉青將手頭上的陶瓷瓶子放上去,然後緩緩道:“《陶說》記載:‘成窯以五彩為最,酒杯以雞缸為最……’”

完了。

剛聽了個開頭,孫博文就覺得自己現在最應該做的事就是找個地方坐一下,畢竟他有點站不穩了。

“這是明成化鬥彩雞缸杯。”葉青最後一句話,擊碎了青年最後一點幻想。

孫博文扯了扯嘴角,勉強擺出一副“我很聰明,絕對不會信你在這裏嚇忽悠”的樣子,做好心裏建設,他狂傲道:“別開玩笑,我不是那種沒見過世面的人。”

葉青瞥了他一眼,心下好笑,“你的手在抖,我不瞎。”

算了算了,面子算個屁。

之前葉青一眼就能在吳宅東墻看出那個陶瓷梅瓶是真品,也能找出那個罐子是舊仿的證據,孫博文可不敢有僥幸心理。

像呵護脆弱嬰兒一樣,他慢慢的、慢慢的將杯子放在了磨盤上。

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孫博文抱怨,“你知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啊!”

葉青無奈,“我又沒按著你的手讓你摸。”

要怪還是怪他那顆好奇心。

有了前車之鑒,孫博文再看滿院子的瓷器時,盡管好奇的不得了,他終究是沒敢動作。

看著離瓶瓶罐罐八丈遠的紫發青年,葉微微勾了勾唇。

跟漂亮女生待在一起,就是比和猥瑣中年男同處一室舒服,孫博文心情一放松就喜歡胡說八道,“哎——”

“我突然發現,你笑起來還挺好看。”

比冷冰冰的樣子親切多了。

葉青點了點頭,表示她知道了。沉吟片刻,她決定也客套一下,“你不說話的時候也好看。”

孫博文:“……”

什麽叫一句話把天聊死,這就是了。

見青年臉色古怪,一副想還口又不敢還口的樣子,葉青將細碎的頭發撩到而耳後,“我開玩笑的。”

孫博文幽怨的看了她一眼。

他有點懷疑葉青的面癱是不是裝出來的,畢竟這樣她說話別人會不由自主的相信,然後……掉到她挖的坑裏。

“對了,你是怎麽出來的?”葉青疑惑。

按理說吳東文能離開他半步才怪,這可是關乎七十萬的事。

“他現在忙著弄假古董呢,沒空理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孫博文眼中閃過濃濃的不屑。

葉青從屋裏搬了兩把椅子出來,一把給他,一把給自己,“什麽假古董?”

“你不知道?”孫博文瞪大了眼。

見葉青搖頭,他只好掰開揉碎給她一點點的解釋,“昨天我爸的司機被紀檢來人帶走的時候,無意中吐露出這邊要改度假村的事,村民鬧騰的時候我聽了一耳朵,這山村有點來歷,除了吳家,之前好像也出過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