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按理說兒子的另一半第一次到家裏做客,父母都會噓寒問暖,問一些有的沒的問題,比如“是哪裏人?”、“多大了?”或者“在哪裏工作?”。但幸太郎的父母卻絲毫沒問,爸爸默默吃完飯,悶聲悶氣地說了句:“我吃好了。”之後便匆匆離開。

幸太郎嘆口氣,拿起筷子扒拉兩下菜,一副毫無胃口的樣子。他媽媽走了過來,悄悄地吃完自己那一小碟,看到真司不吃,她輕聲問:“是不合胃口嗎?”

“不是。”真司忙說,“之前來的路上和幸太郎已經吃過了。”其實根本沒有。

“嗯。”媽媽應聲,“真司有什麽喜歡吃的嗎?我明天可以做。”

幸太郎的頭埋得更低了,他真的很想說,小司愛吃的那些東西,家裏砸鍋賣鐵也弄不出來,吃一頓飯花幾萬塊,爸媽根本沒有見識過,但這是自己和小司在東京時的荒誕常態。

“啊,不用特地做了,就吃普通的菜式就可以。”真司幹巴巴地寒暄,他心想這種情況,自己推拒後,對方都會客氣一番,然後再端上一些待客的豐富菜肴才對。

不料幸太郎的媽媽卻根本沒有客氣,她點點頭說:“好的,那我就按照平時的飯菜做了。”這倒是令真司有點意外。她安靜地吃著自己的飯,真司觀察著她,幸太郎的媽媽神情憂郁,年輕時應該長相不錯,只是現在面部塌陷了下去,顯得枯幹了些,但仍是個溫和瘦弱的婦人形象。

吃完了飯,她站起身說:“我吃好咯,我得去上班了,你們在家裏玩吧,幸太郎去收拾間屋子給真司住。”

“不用了吧。”幸太郎說,“小司跟我住一間就行。”

“啊……”她尷尬地笑笑,“忘了你們在談戀愛。沒關系,那就住一起吧。”說著她收拾起了桌上餐盤,幸太郎見狀也連忙幫她收拾,桌上收拾幹凈之後,幸太郎媽媽從裏屋裏挎著布包出來,又說:“我去吉澤家了,小孩子需要人陪,今晚也許不回來,你們好好相處吧。”她的語氣非常平淡,就好像囑咐在讀小學的兒子要和同學好好玩,不許欺負對方。

“走咯。”她走到門邊說。

“媽媽拜拜。”幸太郎說。

等到她關門離開,平底鞋踩在木台階上的聲音漸漸遠去,幸太郎才松了口氣,苦笑著看著真司:“本來想給小司一個好印象的……不過爸媽上班都太累了,沒辦法營造全家福的氣氛。”

“沒關系,不用在意這個。”真司如是說。他現在已將原來的想法全部推翻,為自己小人般的揣摩而慚愧:柴田家不止壓榨了幸太郎一個,而是全家人都背負著慘淡的生活。

幸太郎嘆了口氣,又說:“別在這裏,我討厭這種氣氛,到我的臥室去聊吧。”

進到幸太郎的臥室,真司頓時松了口氣,和下面腐朽的氣氛比起來,男孩的房間是塊凈土。房間上貼著一些漫畫海報,床上是幹凈的藍色格子四件套,床下放了一些運動鞋,都擺放得整整齊齊。書桌上沒什麽書,看來幸太郎不是愛讀書的學生,桌上只擺了一些奇形怪狀的橡皮,真司拿起一個細看,是做成漢堡包形狀的橡皮擦。

幸太郎不好意思地說:“我從小就喜歡收集各種形狀的橡皮,這個是漢堡,還有冰淇淋、可樂瓶、波子水、熱狗、可麗餅、鍋碗瓢盆什麽的。”

真司饒有興趣地端詳,發現都是一些形狀可愛、散發廉價香味的小學生用橡皮。應該是幸太郎學生年代的藏品,已經有些年頭了,但橡皮顏色仍然鮮艷。真司忍不住說:“你爸媽很細心,雖然你不在,但屋子裏的東西都很幹凈。”

“是噢!”幸太郎不乏驕傲地說,“我爸媽很關心我的。”

“但剛才——”真司遲疑了,不想讓幸太郎不悅。

“嗯……看不出來吧,其實我覺得我們家很幸福的,只是大家工作都太忙了,所以沒法好好表現。”幸太郎一屁股坐到床上,猛地癱倒下去,長吟一聲:“好丟臉啊,小司來看到的是這副鬼樣子。”

“總比我家好吧。”真司本來又想道歉,卻發現自己道了太多歉,還不如直接把家裏人拉出來轉移視線。

幸太郎躺在床上,一手遮住雙眼,他聽見這話,笑了一下,又說:“我沒有幸災樂禍哦。”

“才怪。”真司嘴上說著,又把被子展開,脫掉外套,和幸太郎一起鉆到被窩裏。

“你的床好小。”真司說,“兩個人只能側著睡。”

“那不然呢!這是我小學時候買的床,那時候怎麽會想到現在會跟另外一個大男人睡一起。”

“哈哈。”真司皮笑肉不笑,他讓幸太郎背對自己睡,同時自己摟住對方。就這樣,幸太郎的背貼著真司的身前,英文中把這種睡姿叫做小勺子,是情侶睡姿的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