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煙雨落江
沈策坐在私人博物館的辦公室沙發上。
從被拳師提醒,他就怕禍及昭昭和家人。他做了無數種預設,對方是直接來找自己?昭昭?還是父母?或是十幾個小外甥、外甥女?家中老人?沈家全部的人,從昭昭開始,他都做了保護措施,連昭昭遠在英國的姐姐和爸爸,他都小心安排。
事實證明,防不勝防。
一個人藏在暗處,假想目標是你和你身邊全部人,你就不可能防得住。
好在他清楚對方的目的:錢、沈策償命。
不論綁走誰,終極目的都是要他的命和錢。知道對方想要的,就不會亂分寸。
沈策封鎖了全部消息,讓沈衍留下來主持大局,安排接待長輩和貴賓。
他全程表現的極冷靜,不像一個妹妹被綁架的人。
等沈衍走後,沈策脫掉深色西裝、襯衫,換上最方便的衣褲。他光著腳,穿上運動鞋:“這一群人,綁架、虐打了一個六歲的孩子。拿了錢後,貪得無厭,想重來一次要更多的錢,不惜打死保護孩子的司機,”他像在復述著一樁和自己無關的事,“多年後,那個孩子長大,為慘死的司機討回公道。害人的自裁償命,余下幫兇都收集證據,送入牢房,以現代文明的方式來懲罰他們。有的死刑,有的無期,有的判了十年。”
他想找一點能防身的東西,想想,作罷,不能帶傷人的兇器在身上,這不被法律所允許:“判了十年的那個人,在監獄表現良好,為了減刑,出來找那個孩子報仇。”
“最可怕的是,出獄後,他在法律上成了清清白白的一個人。哪怕他每天在心中演練千百遍復仇方式,算準了時間、地點,如何復仇。只要他不動手,就是無罪。”
面對這樣一個報復心極強的人,該如何保護自己和家人?再次把他抓起來,送入監獄?等他出獄,等待他更瘋狂的報復?
在現代社會,這是一個艱難的命題。
他也需要適應,如何在文明時代,保護所愛的人。
***
深夜,雨停了。
昭昭被摘掉套在臉上的布袋,被他們帶上了一艘快艇。這裏有山,有水,深夜裏,湖面一眼望不到邊界。而這邊有幾個小木屋,像剛修好,尚未使用的度假莊園。
湖到晚上,被風雨掀起大浪。
快艇行駛到四周都不見岸湖當中,停下來。船中積著雨水,浸透了她的長裙,潮濕冰冷的布在她腿上、腳腕上隨著她不安的挪動雙腿,輕輕摩擦而過。白日裏輕薄的裙子,此時像一條陰冷的蛇,纏著她。
她借船頭的燈,看這身邊的幾個說泰語的人,全是陌生臉,那幾個假冒記者的人不在其中。他們偶爾也打量她,尤其其中一個瘦到幾乎脫形的老男人。
他們沒有交流,更不會對她說話。
無休止的靜默,讓她窒息。尤其是在水面上,畏水的生理恐懼,讓窒息感更深了。
他們究竟想要什麽?要錢?單純要錢,把她關在屋子裏就夠了,不該把她扔到快艇上,在湖中心淋著雨。
撕破這安靜的是另一艘快艇。
她迎著光,看不清對面快艇上的情況。對面快艇上的人也看不清這裏,到近前,繞著他們兜了足足三圈,直到看清被扔到船當中的她,才熄了火。
對面船上是沈策和沈正。
“我看不清她。”沈策在遠處說。
老男人揪住昭昭的頭發,打開手電,對著昭昭的脖子和臉照上去。讓沈策看清楚那把刀的位置。“見個血。”老男人對同夥說。
刀鋒從她脖子側面劃過,痛感沒到大腦,熱的水流感已經沿著脖子流下去。刺目的紅,被手電光照出來,倘到她的鎖骨下。
沈策面無表情看著,辨不出情緒。
“人還活著,第一筆錢可以付了。”那個奇瘦的老男人和他說,用的是中文。
他掏出手機,簡短兩句對在泰國的人交待。不到一分鐘,第一筆贖金完成交易。
“托你的福,”老男人說,“我幾個兄弟死的死,無期的無期。這筆賬,今天清掉。”
“怎麽清?”
“當初我大哥怎麽死的,今天你怎麽死。”
“好。”他直接說。
“你過來,換你妹妹。”
沈正終於聽懂了,他心驚肉跳看堂弟:他們想讓沈策沉湖。
“聽他們的。”沈策平靜說。
老男人的同伴扔過去一捆繩子,兩邊的船,開始靠近彼此。兩艘快艇輕撞到彼此,在船體震蕩中,昭昭余光裏見他靠近,心如火燒:“你不要管我——”
對方當著沈策的面,一腳踩到她蜷縮的腿上,疼痛鉆心,昭昭卻緊咬著牙,不肯出聲。
他看在眼裏,像不認識她一樣。
水面上,水浪滔天。
眼看要下暴雨,簡直是對綁匪最有利的天氣。
只要把沈策換走,趁著風雨夜將他沉湖,就可以安然無恙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