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她的眼神空洞而疏冷, 淡淡的琥珀色眼珠, 裏面沒有任何情緒。

司航被她筆直的眼神看得一時無言, 慢慢收回了手,才輕聲問:“醒了?”

她毫無反應, 過了好一會兒, 才緩緩眨動了下眼睫, 然後重新閉上雙目。甚至微微偏了偏頭, 望向了另一邊。

司航看著她沉默而冷淡的側臉, 明白了, 她這是心裏有了隔膜。

......

冰涼的液體順著針管流進血液裏。

屋裏關了燈,莊梓閉著雙眼躺在昏暗中, 想著幾個小時前驚心動魄的一幕,仍然覺得渾身發寒。

當時是怎樣的心情?

她沒辦法再描述, 那種近乎絕望的害怕跟痛苦,不可能會有人體會,更不是一言兩語能夠說得清。

她只知道,事情發生以後, 昏過去的前一刻, 腦子裏唯一還清晰的念頭,就是遺憾。

這次大概是真的要死了。

可惜, 她還沒來得及給姐姐翻案;可惜, 那種被保護的感覺只是短暫的美好錯覺。

她這輩子算是以悲哀收場了。

在孤獨中成長,又在孤獨中默默死亡。

或許有那麽一刻還在想,當他發現自己離開後, 她就被人謀害,再見到她時只剩一具冰冷的屍體,會不會也會覺得有一絲後悔?

後悔當時不該離開?

像體貼舒雨桐一樣,也體貼她一個人也會很害怕很危險。

這個想法實在太自欺欺人。

因為他分明就是已經走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裏來得勇氣,居然敢有這種奢望。

一個不在乎自己的人,在你消失以後只會很快將你遺忘,更別提心裏會內疚跟後悔。

他之前的確是在危難之中救過她幾次,但那是因為職責所在。他收留她回家,也是因為出於鄭如之阿姨囑托。他幫她調查分析姐姐的案子,不過是舉手之勞。他見她被欺負,氣不過主動幫她出氣,只是因為正巧碰上。

所以就算她死了,他會有那麽一絲的難過,也只可能是因為出於正常的憐憫跟同情。

她在昏暗中,抿緊嘴唇,無聲地,顫顫呼出一口氣。

自己的怨念來得實在毫無來由,她該清楚,別人本就沒有義務護她周全,他更沒有。

.......

司航坐在窗邊,靜靜地守望著床上的女人,不敢閉眼,害怕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又會有什麽不測。

今天的事情,細思極恐,哪怕現在看著她有驚無險,好好地躺在自己面前,心裏頭始終有一塊地方,寒意無聲,隱隱純痛。

他想著頭一天晚上還在猶豫,想等案子結束了以後再進一步確認。

但是現在,不用了。

他很確定。

上一次能令他這樣不安和牽掛的人,是母親生病住院。會讓他擾亂情緒的,除了母親,她是唯一的那個女人。

之前他總是情不自禁的想要幫她,他理解為是同情她一個女人遭遇可憐,出於惻隱之心,既然認識總不能袖手旁觀。

可直到發生了昨晚的事情,他心知肚明,這分明是心疼。

心疼她過往感情的不順,真摯付出卻仍被辜負;心疼她被人恐嚇追殺,流落漂泊卻無依無靠;心疼她失去摯親,從此獨身一人孤苦伶仃。

他不是出於男人一瞬間的保護欲,也不是純粹的憐憫。

因為心疼的同時,對她還有另外一種欣賞。

原以為她就是個膽小的柔弱女人,但沒想到,她實則很硬,軟弱的外表下,是一顆堅硬的靈魂。

她可以為了自己摯愛的親人,不顧一切。也可以對那些傷害自己的人,一笑而過。

她活得堅強又通透,通透到讓人心疼。

這一刻,他看著她安安靜靜躺在那兒,唯一的念頭就是,等她這次好起來以後,要好好保護她,要讓她像其她女孩子一樣也能過著普通安定的生活,不再受傷害,免離漂泊孤苦。

盡他今後所能。

.......

第二天一大早,莊梓醒來的時候,司航已經離開,換了另一位警察在門外守著。

昨晚因為藥水的原因,也可能是因為身體機能嚴重受到傷害整個人都非常疲憊,所以不知不覺中就睡了長長的一覺。

但她依稀記得,窗邊那道模糊的身影,在她睡熟之前,一步都沒有離開。

她盯著窗戶邊那把椅子發呆,心裏空蕩蕩的,腦子裏也一片空白。

直到聽見身後門被推開的聲音,她才慢慢回過頭。

秦嫂提著一個暗色行李包跟保溫盒,表情擔憂地走過來輕聲問她:“今天有沒有感覺好一點啊?”

莊梓緩慢地點了下頭。

秦嫂是昨晚司航打電話要她過來的,他擔心白天這邊沒人照顧。

秦嫂微微一笑,揚了下手裏的保溫瓶:“我剛剛熬了粥帶過來,保溫瓶裝著呢,等你睡好了再起來喝也是熱的。”

莊梓動了動蒼白的嘴唇,嗓音微微嘶啞:“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