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下毒

虞家宴會散去,慕容栩也收拾行裝,不日踏上回鄴之路。

潁川王走後,高平郡的氣氛明顯輕松許多。前段時間夜夜笙歌,歌舞不休,看著倒是花團錦簇,可是等慕容栩離開,許多人才真正放松下來。

即便慕容栩只是一個閑散王爺,但到底是皇城裏面的人,哪能沒有拘束。現在慕容栩回京,高平郡過年,大家皆大歡喜。

時間進入十二月,昨天半夜飄起了雪,今日一早起到處銀裝素裹,積雪將地面蓋了薄薄一層。灑掃的粗使婆子大清早就起來掃雪,若是路上的雪沒有及時掃開,等中午日頭一曬,雪水混著泥融化,被晚上的冷風一吹就全凍成了暗冰。暗冰看著不顯眼,但是非常容易將人滑倒。馬上就過年了,誰都想討個好彩頭,摔著下人還好,若是把哪位娘子夫人摔著了,這才是麻煩了。

虞清嘉今日穿著白色夾棉上襦,下系紅色長裙,裹在寬大的兜帽裏,一路咯吱咯吱踩著雪來主院請安。虞老君院裏向來不缺人,可是今天卻尤其熱鬧。

虞清嘉進門,婢女看到後連忙接過虞清嘉的手爐,幾人圍在一起給虞清嘉卸了披風。為首的丫鬟指使小丫頭將披風掛起來,然後回頭,略有歉意地對虞清嘉笑了笑:“六娘子這麽早就來給老君請安?可是不巧,大夫人也在裏面,勞煩六娘子稍微等上一等。”

李氏也在?虞清嘉眼珠微動,已經大概猜到了李氏在裏面幹什麽。她沖著丫鬟笑了笑,果真站在前廳看屏風上的花。

五折插屏上的畫著松鶴延年,秋霜打菊,隔著影影綽綽的屏風,能隱約聽到李氏的哭聲從裏面傳來。

屋子裏,虞老君病歪歪地倚靠在塌上,她自從十一月生了一場病後,此後身體總是不太好,喘氣時嗓子裏會發出嗬嗬的聲音,光聽著就能感覺到她的身體非常累。虞老君臉上溝壑縱橫,由侍女一口一口喂著喝藥,她的牙齒已經不太齊了,喝藥時湯水會流到外面,在身上留下難看的褐色痕跡。另一個婢女恭順地跪在一邊,一旦虞老君嘴裏漏出藥來,她就趕緊拿帕子擦掉。

李氏跪在下方,哭哭啼啼地說道:“老君,你看馬上就要過年了,您在這種時候送雅兒去禮佛,這不是在當眾打她的臉嗎?反正潁川王已經走了,我們自家人寬松一些,等明年開春再送雅兒走,不也是一樣嗎?”

虞老君本來就被藥苦得心煩意亂,聽到李氏這些蠢話,她心頭火起,皺眉呵道:“愚昧!你也是快當祖母的人了,結果你這麽大的年紀,全都活到狗肚子裏面了不成?虞家讓你當了快二十年的長孫媳,你婆婆就是這樣教你的?竟然能說出潁川王已經回鄴了,所以就可以推掉對四娘的懲罰。你這是存心想毀了我虞家的名譽,讓全兗州的世家看虞家的笑話!”

李氏哭得更加悲切,她的帕子已經濕透了,可是她還是不肯甘心,捏著帕子每擦一道,臉上的粉就蹭下來一道,最後露出下面幹黃又松弛的皮膚,白白黃黃,僵硬的粉和憔悴的膚色交錯,形容好不狼狽。李氏哭道:“我知道老君說話從來沒有商量的時候,老君惱了我們,我們母女便是再做什麽都沒用。我已經人老珠黃,這輩子就這樣了,可是雅兒她還年輕,她才十五歲,她以後還要嫁人的啊。”

虞老君聽著簡直氣不打一處來,這個蠢貨,簡直就是爛泥扶不上墻。她已經把話說成這個樣子,就差明著說了,結果還是聽不懂。虞清雅用完全沒影的事構陷堂妹,當事人之一還是宮裏的皇子,虞家若是不做出些表態來,以後如何在兗州眾世家大族面前立足?

虞老君讓虞清雅去佛祖面前靜靜心,此時南朝極盛佛教,連著北朝也沾染了南朝的風氣,禮佛乃是雅事和功德,根本不會損害虞清雅的名聲,反而日後還能用侍奉佛祖給自己貼金。李氏知道馬上就要過年,莫非虞老君不知道嗎?這個豬腦子竟然想不通,虞老君執意如此,一來是為了顯示虞家家風嚴整,治家極嚴,二來,過年這不是現成的借口接虞清雅回來嗎?

蠢不可及,虞老君簡直都不想和李氏說話,偏偏李氏還在她面前哭哭啼啼,哭聲嘰歪得虞老君腦子疼。虞老君被李氏吵得喝不下藥,她推開藥碗,沉著臉說:“你不必再求情了,侍奉佛祖不能挑日子,趁這幾天天氣晴,正好趕路,明日就讓四娘上路吧。你現在回去給四娘收拾行裝,還來得及。”

“明天?”李氏尖叫一身,聲音尖銳刺耳,幾乎要把耳膜穿破。她急了,說:“怎麽明日就要走了呢?這也太趕了,馬上就要過年了,天氣還怎麽冷,怎麽能讓四娘去佛寺那種地方呢……”

李氏翻來覆去說的就是這兩句話,虞老君不想再聽,陰著臉給此事拍板。李氏見虞老君已經下定決心,嘴一癟又哭了出來,李氏哭哭啼啼出門,掀開門簾時,一擡頭就望到虞清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