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刺客

虞清嘉愣愣地和慕容檐對視,直到這種時候,慕容檐的神情都非常坦然,眼底清晰地倒映著虞清嘉的身影。

許多曾經被她忽略的細節慢慢湧上心頭,對啊,慕容檐剛來廣陵郡時穿的是胡服,胡服本就是外族男子服飾,隨著北朝相繼建立胡人政權,這種充滿了異族色彩的服飾才流行開。女子穿胡服少之又少,虞文竣說這是他新帶回來的姬妾,虞清嘉先入為主,覺得這個狐狸精長得真淩厲,可是,如果從一開始這就是個男子呢?

再比如景桓這個英氣過分了的名字,慕容檐從不喜歡別人近身的怪毛病,練習騎射時他精準又有力的動作……虞清嘉慢慢回想,曾經覺得奇怪的東西一點點串聯起來,怪不得,山洞避雨的時候他怎麽都不肯換藥,還有在客棧……

虞清嘉猛地反應過來,臉轟得紅了:“你!”

慕容檐今日鋌而走險,然而孤身深入狼窟,遠不如現在面對著虞清嘉更冒險。外面還有慕容栩調來的官兵的吆喝聲,只要慕容檐想,他可以有許多辦法避開虞清嘉的眼睛。但是他沒有。

他出於一種自殺般的孤勇,突然不想再掩飾下去。如果虞清嘉驚嚇之下引來追兵,更甚者虞清嘉去外面告密,慕容檐都覺得理所應當。曾經有人皺著眉和他說,雖然慕容檐看著冷血無情,殘忍獨斷,但是他內心裏其實有自毀傾向。慕容檐當初不信,嗤之以鼻,可是現在他覺得或許是真的,他真的有自我毀滅的傾向。

上次在廣陵時關於老師的談話是一次,現在大敵臨頭主動暴露身份是一次,他已經兩次將毀滅自己的利刃交到虞清嘉手中了。慕容檐心裏懷著微微的期待等著虞清嘉的動作,從他允許虞清嘉碰到他的衣領開始,他就一直盯著虞清嘉的眼睛。她先是震驚,隨後不可置信,然後漸漸變得恍然,慕容檐就知道,她已經明白了。

虞清嘉終於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都幹了些什麽蠢事,如果慕容檐是男子,那在客棧的時候第一晚他們倆同住一房,虞清嘉還和他談心!虞清嘉氣血上湧,臉一下子燒的通紅:“你是男子,那你還,還……”

剩下的話虞清嘉說不出來,慕容檐等了半天,見她僅是提出這種事,深深替她浪費時機而感到可惜。但即使如此,慕容檐觸及到虞清嘉羞憤的眼神,自己耳朵也紅了。

他偏過頭,握拳低咳了一聲:“我之前就和你說過,而且我並沒有看。”

虞清嘉又羞又怒:“這是看不看的問題嗎?這分明……”

虞清嘉說不下去,慕容檐也聽不下去了。再讓她說下去,他連勉強鎮定都裝不成了。這時候外面的聲音已經慢慢近了,虞清嘉恨得咬牙切齒,她朝外看了一眼,惡狠狠地對慕容檐說:“你隨我來。”

.

慕容栩披著一件白色披風,搖搖晃晃的火光映照在他臉上,越顯陰沉。

慕容栩之前不久還在美人鄉裏沉浮,可是等聽到下人傳來的消息後,眨眼間的工夫,慕容栩臉上的風流輕佻之意褪去,露出慕容氏征戰沙場的殺氣來。廖政告發廢太子後一路青雲直上,他爬的太快,這一路得罪的人不少,可是若說誰最恨他,唯有那一人無疑。

皇帝知道,慕容栩知道,甚至廖政自己也知道這一點。

所以等聽到屬下稟報廖尚書暴斃,慕容栩都沒有去房間查看廖政的死狀,就立刻從刺史府衙調兵,全城搜尋刺客。慕容栩在半昏半醒中閃過一道奇異的亮光,瞬間酒意全醒。是他!

對方殺人時悄無聲息,可是撤退時終究驚動了慕容栩身邊的守衛,交手過後雖然慕容栩的得力親衛死了,可是對方身上也帶了傷。親衛的死完全沒有在慕容栩眼睛裏掀起什麽波浪,他立即親自帶著人,循著血跡追捕。

他倒要看看,敢在他潁川王眼皮子底下殺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如果慕容栩的直覺沒錯,果真是那位天縱奇才,連祖父也連連稱贊,甚至臨終都不能放下的堂弟,慕容栩冰冷地勾唇一笑,如果真是如此,那可不能怪他這個堂兄無情,用慕容檐的命來給自己搏前程了。

擊斃慕容檐,這得是多大的功勞啊。就憑這份體面,慕容栩就敢和長兄爭一爭皇位。

“潁川王,周圍都找了,並無可疑之人。”

慕容栩皺眉,他一路追著血跡走,最後一灘血跡就在這附近消失。慕容栩本來篤定慕容檐就藏在附近,這樣看來,他還是低估了自己的堂弟,竟然被對方擺了一道不成?

慕容栩眼睛緩緩掃過夜色籠罩下的虞家屋宅,眼神狠厲如鷹隼:“那就放大了搜,大不了把這一片全部翻一遍,我就不信,他能躲到多遠。”

身後的人抱拳喝了一聲,那聲音在夜空中厚重的如同巨石驚雷一般,帶著難言的殺氣。身邊人小心地給慕容栩舉著火把,既怕站近了讓煙熏到這位王爺,又怕站遠了這位主看不清路。慕容栩負手站著,擡頭望向遼遠深邃、深不見底的夜穹,他看了一會,突然擡起腳步,親自朝一處庭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