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殺機

“不認識啊。”虞清嘉感到很奇怪,“我怎麽會認識皇族的人。”

慕容檐仔細地看著她,他瞳孔幽黑,其中幾乎有藍色的幽光:“那你為什麽會為一個陌生人說話?”

對著慕容檐沉沉的目光,虞清嘉莫名感到壓力。她總不好說她做夢看到了,於是含糊道:“我聽父親說的。父親總誇贊瑯琊王年少多慧,天縱之資,所以我就這樣猜……”虞清嘉不敢再說下去,連忙拉著慕容檐的手說:“正好車隊停下休整,我們也下去走走吧。坐了一上午,我腿都麻了。”

慕容檐低頭朝自己的手看了一眼,沒有追問,任由虞清嘉將他拉下車。現在是日頭最盛的時分,秋老虎依舊猖狂,地上幾乎被蒸出一襲熱浪來。商隊裏的青壯勞力們正在茶棚裏喝茶,隔著老遠都能聽到那裏喧鬧的動靜,虞清嘉不欲和這些男子靠太近,遂拉著慕容檐往路邊蔭涼處走。

走到樹蔭下時,虞清嘉回頭望了又望,到底還是於心不忍。她飛快地對慕容檐說了句“等我一下”,然後自己就跑到另一棵樹下,在那幾個孩子面前放下一串銅錢。

虞清嘉什麽也沒說,將自己身上僅剩的銀錢全部放下後就轉身走了。她帶著長及膝蓋的幕籬,白紗層層疊疊如雲霧繚繞,從遠處走來時宛如仙子,幾個臟兮兮的孩子都沒反應過來,只看到眼前突然多了一襲白色的裙裾,還不等他們反應,那位仙人姐姐倏忽而來,又飄然而去。

虞清嘉也知道自己的行為非常傻,亂世人人自顧不暇,即使她給這幾個孩子放下銀錢,可是又有什麽用?她知道若是虞清雅在此,一定會嘲諷她為聖母,可是即便如此虞清嘉也不在乎,她只求無愧於心。一貫錢對她來說實在不算什麽,甚至都比不上她從頭發上掉下來的一朵簪花,可是對於這些無家可歸的孩子來說,或許就能救下一兩個人的性命,至少能讓他們多活幾天。

慕容檐默默看著虞清嘉走遠,放下銀錢後,她並沒有像尋常婦人那樣接受窮人的跪拜,而是立即轉身離開。從始至終,她連面都沒露。

這實在是慕容檐無法理解的一種行為,他的良心似乎格外淺,所思所想永遠只有自己。他不會因別人的際遇產生共情,也不會因為看到旁人的苦難而心生憐惜,虞清嘉,包括虞文竣舍身為人的行為,都讓他覺得費解。

虞文竣為什麽要冒著生命危險掩護他,虞清嘉又為了什麽要幫助這些孩子?這些半大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活過明天,日後不會對她有任何助益。

雖然不理解,可是並不影響慕容檐覺得待在虞清嘉身邊很舒服。甚至廣陵郡這短短半年,是他生命中為數不多平靜乃至說得上快樂的時光。

虞清嘉很快走近,對慕容檐輕輕點頭:“好了,我們走吧。”

自從西松鎮那次引起轟動後,虞清嘉和慕容檐只要出門,無論在哪兒都帶著幕籬。旁人見他們舉止坐臥處處都是大家風範,越發敬而遠之,不會隨意湊上來說話了。

但是總帶著幕籬,神仙範倒是足了,可是呼吸之間難免會很憋悶。虞清嘉拉著慕容檐走遠,見四周有樹林遮掩,沒人注意到他們這裏後,這才解下幕籬,長長呼了口氣。

正好此時一陣秋風吹過,將黃葉吹得颯颯作響,虞清嘉伸手壓住自己的頭發,她一邊擔心頭發被吹亂,一邊又覺得痛快極了。

虞清嘉單手抱著幕籬,衣袂和白紗纏在一起,在風中獵獵張揚著,幾乎讓人疑心她就要這樣隨風而起。慕容檐站在一邊,眼神不知為何落到她鬢間的碎發上。發絲將她的側臉遮得時隱時現,讓人看了格外心癢,總想幫她將頭發規整好。

慕容檐這樣想著,果真就上前握住她的一縷長發。慕容檐指腹摩挲著青絲,正要說什麽,突然眼神一凝,倏地回頭看向身後。

後面的女孩沒防備被人發現,即使看不到慕容檐的眼睛,她還是被慕容檐如有實質的目光看得膝蓋一軟。她撲通一聲跪到地上,連連磕頭:“草民該死,請兩位娘子恕罪。民女並不是故意尾隨娘子,只是民女實在活不下去了,請娘子再發發善心,將民女買回去吧。民女願意做奴做婢,一輩子服侍兩位娘子。”

虞清嘉聽到聲音的時候就趕緊帶上幕籬,她方才是動了惻隱之心不錯,可是她也不會忘記自己現在正在被人追殺中,她怎麽會帶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在身邊。說到底虞清嘉也是俗人,她始終要將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慕容檐的聲音冷靜非常:“你什麽時候跟來的?”

“就是剛剛……”女孩獨自在亂世滾打了一段時間,早就學的圓滑又世故,“娘子長得和仙人一般,想必心腸也是極好的。奴有幸服侍娘子這樣的神仙人物,實在是三生有幸,就是讓奴立刻死去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