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情之一字

“端王不是陛下的親侄兒,先帝是被太後與丞相合謀害死的,甚至連陛下父親之死,也被當年尚在東秦後宮的太後當做了往上爬的墊腳石。我知道也許在你看來自登基後陛下與以前相比,改變很大,但這都是有原因的。他背負得太多,這一步步走來,太難了,換做你我,也未必能比他做得更好。所以,鐘羨,你能不能回盛京去,去幫幫他?看在先太子的份上,看在你們自小相識的份上,看在……我的份上?”

鐘羨被接踵而至的真相沖擊得不知所措,腦中像是江岸決堤後瞬間被洪水淹沒的田地村莊,一片絕望的狼藉。

然這狼藉的混亂中,卻還有那麽一絲格外清晰的心疼堅韌地抽動著他的神經,讓他始終保持著清醒。

長安,他見識過她的殺伐決斷心狠手辣,而今,他又見識了她做低伏小軟語求人。而這一切,都是為了陛下。

到底要怎樣的感情,才能讓一個人為另一個人如此自然地在極端之間切換,就仿佛,每個都是真正的她一般?

可是慕容泓依然舍得派她出來整肅鹽務治理鹽荒,全然不顧此行會給她帶來多少的困厄與兇險。

她只是一個女人,一個,年紀比他們還要小的女人。

他眼底有些濕潤,強忍著,問:“怎麽幫?”

“穩住你爹,便是幫他。只要太尉始終站在他這邊,那些亂臣賊子就不敢輕舉妄動。畢竟若是手中無兵,如何奪權?”長安看到他眼底的水光,頓時有些難以承受。

鐘羨不是慕容泓,要怎樣的情緒波動,才會叫他露出這等脆弱的模樣?上次看見他這副模樣,還是她編故事引發他對先太子的追念之時。

長安心中難過,但並沒有因此而選擇逃避。

她看著鐘羨道:“我知道你是有理想有抱負的,否則當初你就不會自請去兗州,如今也不會出現在橫龍江畔。我叫你回盛京去,無異於叫你放棄自己的抱負和理想,放棄建功立業甚至是揚名天下的機會去換我一個心安。我本沒有這個資格和臉面跟你開這個口,但像我這樣的人終究還是更自私一些吧。我這個九千歲是他封的,他皇位坐得穩,我地位才穩。你若答應,這次算我欠你一個大大的人情,一個,也許我永遠都還不起的人情。”

“知道自己可能永遠都還不起,還要欠,你這不是耍無賴麽?”鐘羨說。

長安微笑:“是啊,反正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無賴。”

鐘羨也笑,但視線卻似乎更模糊了些,他再次側過臉看向江面。

良久,長安估摸著他眼裏的水光應該被江風吹得差不多了,才問:“能應嗎,鐘羨?”

鐘羨回過臉來看著她,道:“你都對我用上了求字,我又怎麽可能忍心拒絕你?”

“既然不忍心,那我可就得寸進尺了。”長安從袖中拿出一只瓷瓶,遞給鐘羨道“你此行是出來治水的,在差事沒辦完之前,若無詔命或特殊原因,不得擅自回京。這裏有一瓶藥,你每日用筷子沾一點放入茶水中服下,便能讓你體軟盜汗面色發黃,便如得了黃疸一般。待你因病回京後,只要停服此藥,自會痊愈。在服藥期間記得要多喝些水。”

鐘羨毫無異議地收下瓷瓶,點了點頭。

“在盛京,有兩個人我放心不下,一是紀行龍,二是李展。待你回去後,能不能幫我打探一下這兩人的情況?”長安問。

鐘羨道:“好。”

他對她言聽計從的模樣讓人心裏格外難受,長安試圖用打趣來調節這種容易致郁的氣氛:“文和,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乖巧呢。”

“這次的乖巧有條件。”鐘羨不苟言笑。

“什麽條件?”

“你什麽時候回京?”鐘羨問。

長安思慮著道:“不好說。”

鐘羨眉頭微蹙,問:“你此行福州,不僅僅是為了鹽務吧?”

長安笑道:“許久不見,你果然是長進了。”

“你別跟我打岔,這次,你到底又想做什麽?”鐘羨緊盯著她,問。

長安本不欲告訴他,但此情此景下,她實在硬不下心腸來糊弄他,遂道:“福州福王陳寶琛且不說為人如何,他的幾個兒子,那問鼎之心卻已是昭然若揭了。既然有了問鼎之心,那自然是越早殺掉越好。整個福州,唯有陳若霖這個沒有靠山沒有羈絆的福王庶子能做到對福王一脈六親不認斬盡殺絕。我欲借他之手平定福州,但其人有野心有實力,若換他來坐福王之位,我需得在福州看著他。我說歸期不定,此乃原因,並非因為此行兇險,你大可不必為我擔心。”

三言兩語輕描淡寫地說要平定福州……

若換做旁人在鐘羨面前如此說話,他定會認為對方是在大放厥詞,但是長安,他知道,她說得出,就能做得到。只是這樣的事情,又怎麽可能不兇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