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糾結

流芳榭,慕容泓坐在美人靠上,左手探出欄杆,慢悠悠地往湖裏投著魚食。

侍衛們都遠遠地站在外頭的水廊上。

長安小臂撐著美人靠的欄杆,趴在美人靠上看著湖裏的錦鯉魚頭攢動地在那兒爭食,心中卻在糾結。

朕喜歡……

喜歡什麽他沒有說,但其實的確也不需要說了。以他與她的默契,話又何嘗需要說完整。

上輩子她不是拖泥帶水的人,有男人向她表白的話,喜歡就上,不喜歡就直言拒絕,從來也不知道糾結是什麽滋味。

可是現在……特麽的她灑脫不起來了啊!

她想在宮裏混出頭,能力固然是極其重要的一點,但皇帝的寵信也不可或缺。如郭晴林,能力手段,他哪樣都不缺。現在有太後撐著,看著還好,但他的前景樂觀嗎?毫不樂觀。皇帝不會信任他,一旦太後倒了,他必然也得陪葬。抑或,根本用不著等到扳倒太後的那天,他就得先填了炮灰。

她從異世穿越而來,對皇權原本沒有這個時代的人那種根深蒂固的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敬畏。進了宮見多了人間殘酷,才稍稍培養出了那麽一點對強權的依附意識,卻也只是一點點而已。

而今,那個她原本只想抱他大腿的人卻突然彎下腰來要和她擁抱,她……她承受不住啊。

且不說真心不真心,說實話自從雪浪亭事件發生後,她就沒再懷疑過他的真心。可是,他是快要有家室的人呐。還有幾個月,他就會妻妾成群,而她搶在前頭和他發生一段看似單純的戀愛,情到深處再頂著這身太監皮跟他做著宮女的事兒,那她成什麽人了?

沒錯,他那次不顧性命折回來救她確實令她感動,日常生活中有意無意的關懷也讓她心生溫暖,她也願意回報以同樣的真心和溫暖。可,這應當不是愛吧?臉紅心跳在哪裏?寤寐思服在哪裏?她明明只想盡自己所能地與他共襄盛舉而已。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這是愛,她能在愛情中與現實中一樣,對強權低頭,對他低頭嗎?

她做不到。

她能跪著喊他“陛下”,但她決不能跪著喊他“親愛的”。

現實再殘酷,也只能讓她表面圓潤光滑,而她的心,永遠都棱角分明。

這件事棘手就棘手在,這些令她深深為之困擾的問題,於他而言都不是問題。因為他是封建帝王,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傳統觀念下,整個天下都是他的,更遑論她一個所有權已經在他手裏的小小女子。別說喜歡她,就算是侵占她,他也不會有任何道德或感情上的阻礙,畢竟帝王之愛不叫愛,而叫寵愛不是嗎?寵愛這兩個字原本就包含了等級觀念在裏頭,所以你拒絕就不單單是感情上的事,而是對這種等級秩序的否定。在這個社會,這種行為顯然是不會被認同與包容的。

他現在尚年輕,坐上帝位不久,還未真正親政掌權,所以從本質上來說,他還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帝王。所以他才會說出“朕喜歡”這三個字來。但毫無疑問,只要他親政掌權,圓滿完成從慕容泓到大龑皇帝的身份過渡後,隨著時間的推移,“朕喜歡”這樣的字眼只怕再不會出現在他口中,取而代之的必是“朕要”。

所以說,在這件事上,她終究還是需要尋得一條解決之道的。

又或者,她可以再用一下拖延戰術,拖到他封後納妃再說。畢竟,她的容貌並非絕世,性格也與這個社會所推崇的淑女大相徑庭,所以她還有些懷疑慕容泓口中的喜歡,到底是指哪方面?也許等到後宮充盈,亂花漸欲迷人眼之時,她的危機便可迎刃而解了。

在這一點上,她對他,與對鐘羨的政策是一樣的。感情上不能太親近,行動上卻不能太得罪。能保持一個雙方都覺適宜的距離最好,若不能……實在沒辦法,她也只能在自己可以承受的底線之上做些讓步。

念至此,她振作精神,看著湖面沒話找話道:“陛下,這雨滴落到水面泛起漣漪,魚食落到水面也是泛起漣漪。這湖面上這麽多漣漪,魚怎麽就知道往這邊聚攏呢?”

“心之所欲出現了,它們自然會知道。”慕容泓慢條斯理地撒著魚食,側影清俊。

長安:“……”成為小瘦雞攻略目標的感覺可真不爽啊!

她從美人靠上下來,道:“什麽心之所欲,它們不過是沒見著更好的,勉強將就罷了。陛下,您知道它們最喜歡的食物是什麽嗎?方才我們走過來時道上的那些蚯蚓,粗粗的,肥肥的那種。拿個魚鉤,把蚯蚓往魚鉤上一穿,千萬不能弄死了,要活的,還能這樣這樣扭動掙紮的……”長安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模仿蚯蚓的蠕動動作。

她手指纖細柔軟,模仿起來有六七分相像,慕容泓不免看得頭皮一麻,當即就用魚食去扔她,斥道:“死奴才,還能不能讓人安生地喂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