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丟卒保車

長安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昏過去的,但她確確實實是被痛醒的。

睜開眼,長福的臉關切地探了過來,欣喜道:“安哥,你醒了。”

長安目光往周圍溜了一圈,知道這是在自己的房裏,她胳膊一動就想撐著身子坐起來。殊不料頭一昂牽動了勃頸上的傷口,一陣鉆心的疼驀然襲來。

長安吸著冷氣,又慢慢把頭放平在枕頭上。

“安哥,你可別亂動了,許大夫說你脖子上的傷很嚴重呢,得好好養。”長福按住她道。

“陛下如何了?你不在甘露殿伺候,來這兒做什麽?”長安說話聲音有些嘶啞,喉頭還難受得緊。

“陛下沒事,正是陛下讓我來伺候你的。”長福給長安倒來一杯水。

長安擺擺手,問:“我昏了多久?”

長福想了想,道:“自被送回來後,大約一個半時辰吧。”

“陛下呢?”

“陛下到殿中沒一會兒就醒了。”

長安釋然,看來他當時暈去的確只因暈血而已,勃頸上的傷口應無大礙。

身上濕乎乎的難受,她醒來時就發現身上的衣服並沒有換,渾身濕透地裹在被子裏,這滋味……簡直難以言述。

她不舒服地動了動腿,左小腿上又是一陣劇痛。

“長福,許大夫有沒有檢查過我的腿傷?”長安問。

“你腿上還有傷?許大夫好像沒發現。”長福瞠目道。

長安嘆氣,當然,她知道這也怪不得許晉。許晉知道她是女子,自然不會趁她昏著將她全身都檢查一遍。

“去請許大夫再來一趟,再去把嘉容叫來。你還是回甘露殿去當差,甘露殿那邊有什麽動靜,回來告訴我。”長安道。

“可是安哥你一個人……”

“沒事,死不了,快去。”長安催促他。

長福出去後,長安呆呆地看著青色的帳頂,片刻之後,她有些無力地閉上了眼。

世事之難料,還真如生命之無常。

明明前一刻在亭中已經說得好好的了,他說他不會去愛任何人,言下之意,不會對她有非分之想。而她也承諾會一直做個盡職盡責的好奴才。這就算是把兩人的位置都擺正了。

可轉眼間,命運便突如其來地祭出了這樣一把洛陽鏟,將兩人埋得最深最隱秘,原本可能永遠都不見天日的那份心意,一鏟子就給挖了出來。

於慕容泓而言,如果說六年前在街頭對她的那番相救只是舉手之勞,那麽此番相救,他真的是傾其所有了。

因為不管是萬裏江山還是帝位權柄,不都系於一命麽?命沒了,自然一切都沒了。

雖然同樣是人,但她一直認定慕容泓與她是不同的。這種不同不單指兩人性別身份人生經歷的不同,而是更深層的,自幼所受的教育、生長的社會環境,以及因此而形成的價值觀念的不同。

長安上輩子所受的教育,灌輸給她人人平等的思想,盡管長大後她發現事實並非如此。但在她心裏,她還是願意接受並願意秉持這種觀念的,因為這至少讓她覺得自己不比任何人低等。

但慕容泓不同,他生在封建社會,長在亂世之中,人分等級,有尊卑的觀念應該是他與生俱來深入骨髓的。而隨之而來的亂世,應當也讓他見識了下等人命如草芥的社會現實,並且他應當也是接受並認同這樣的社會現實的。這一點,從他幾次處置宮婢奴才時的辣手無情就可以看出來。

但是,他居然會跑回來救她。

她是個女扮男裝的太監,就算是恢復女裝,以她的出身,做他的禦前宮女那都是擡舉了的。這不是她自輕自賤,而是這個社會的現實,也該是他眼中的現實才對。

可他居然會傾其所有地折回來救她。

她與他非親非故,只是主仆而已。什麽樣的感情能讓他對非親非故命如草芥的她傾其所有?她可以想象,卻不能理解。因為她實在是無法相信自己在他心中會有這麽重要。

而至於她自己,在發現那宮女是刺客的那一瞬間,撲上去扯住她的頭發讓慕容泓逃跑根本就是出於本能。

她可以說這是在以命博前程,但到底是為了前程,還是單純為了他,又怎麽能分得清呢?畢竟他就是能給她前程的那個人啊!

唯一清楚明白的,是她快要不行之時心中的那一點點傷感。對,她不恨他不怨他,只是心裏有些傷感,傷感於數度給她溫暖關懷的他,終究不是真正的關心她。

但事實證明,她錯了。

捫心自問,感動嗎?

她又非真正的鐵石心腸,自然是感動的。

既然感動,這樣的救命之恩,又該如何報答呢?

以身相許?

別逗了,這樣沒有技術含量的事她長安根本不屑去做。

只不過,從今天起,她將真正的堅定信念保他護他,不管前路有多艱險,她都將與他相扶相持和衷共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