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愛

送完鐘羨,長安回到甘露殿前,進殿時因腦中想事情沒看路,一頭與人撞了個滿懷。

她擡頭一看,尖叫:“啊!鬼呀!”一下躲到了殿門之後。

剛想行佛禮的無囂:“……”

劉汾瞪了長安一眼,對無囂道:“禪師請勿怪,宮裏奴才少見多怪,失禮了。”

無囂道:“無妨。”

劉汾便領著他繼續向外走。

待兩人出了門,長安才從門後出來,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無囂的背影,轉身向內殿跑去。

內殿裏,懌心捧了唾壺跪在軟榻邊上,正伺候慕容泓吐呢。

“這是怎麽了?”長安忙過去替慕容泓撫著背。

慕容泓早膳吃得少,如今又近晌午了,哪有東西吐?幹嘔了幾聲便又倒回榻上,揮了揮手讓懌心出去,氣喘籲籲眼角含淚道:“臉,太惡心。”

長安看他一副絕世美顏嬌弱可憐的小受樣,腹誹:小瘦雞就是忍功無敵,連惡心都能忍到人走了再吐。口中卻道:“既然如此,陛下為何還要將那老和尚留下?奴才聽劉公公說還要給他安排房間?”

“老和尚?”慕容泓拿帕子掖了掖眼角,唇角一彎,道“你知道他是誰麽?他是一代名宿當世大儒傅月樵。”

“傅月樵?”長安覺著這名字耳熟,想了一會兒才想起慕容泓曾托慕容瑛將他聘來做帝師,慕容瑛說他因為在東秦時拒絕做太子太傅,被蕭皇後給殺了的。

“他沒死?”長安疑慮地蹙眉。

慕容泓道:“看見那張臉了麽?滅門之禍下的漏網之魚。”

“可是臉都燒成這樣了,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傅月樵?”長安道。

“要知道他是不是傅月樵,難道朕還用看臉麽?”慕容泓不答反問。

長安聞言,賊兮兮地湊過去笑道:“若他真是傅月樵,那陛下您豈不是得見他一回吐一回?”

慕容泓眸光清澈地瞟她一眼,似笑非笑:“朕連你都能習慣了,何懼他爾?”

長安:“……”當即站起身一聲不吭轉身走人。

“去哪兒?”慕容泓問。

“您自己呆著吧,奴才就不礙您的眼了,奴才自去找看奴才順眼的人。”長安負著雙手優哉遊哉地往外面走。

慕容泓瞠目:這奴才在做什麽?恃寵而驕?

“你給我回來!”他加重了語氣。

誰知話音方落,那奴才非但沒回來,反而直往門口躥去。

慕容泓:“……”

這奴才是欺負他病臥在床不能教訓她呢。他當即一掀毯子,從軟榻上下來,準備去把那放肆的奴才給揪回來。誰知到底久病未愈,猛一站起只覺眼前一黑,然後便是金星亂冒頭重腳輕,他一個重心不穩就向一旁倒去。

不想出醜太過,情急之下他伸手去扶榻首的幾案,頭昏眼花之下看不清距離,又不慎將幾案上的杯盞茶壺等物拂落在地,最終還是無可避免地跪倒下來,額頭還在桌腿上磕了一下。

長安被身後一陣乒乓亂響給驚到,回身一看,見慕容泓跪倒在地,嚇了一跳,忙去扶他。

慕容泓長發披散白衣委地,額頭抵著桌腿,閉著眼微微喘息。察覺她的攙扶,他胳膊微微一掙,便從她手中掙脫出來。動作雖小,卻顯然是帶著怒意的。

長安跪在他身旁,沉默地看著他。

雖然差不多年紀,但比起鐘羨來,慕容泓無疑深沉得太多。別說心思,就連喜怒,都難以捉摸。

僵持片刻,他呼吸漸緩,睜開眼,自己扶著桌腿試圖站起身來。

長安又湊上去扶他。他本欲掙開,長安抱得甚牢,他甩了幾下都沒能甩開長安的手,忍不住側過臉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

他眼尾鋒利,笑得時候能如初春嫩柳般柔和清麗,然而不笑的時候,這雙眼的弧度冷利得能讓人覺著疼痛。

長安與他對視半晌,忽而粲然一笑,道:“陛下,您能不能賞奴才兩只螃蟹吃?”

此情此景下這奴才居然還敢問他討賞,憑心而論,慕容泓自己也是挺佩服這奴才的膽子和臉皮的。

“陛下您別誤會,”長安咽了下口水,信誓旦旦道“奴才絕對不是因為嘴饞才向您討賞。奴才是想告訴您,奴才知錯了,在宮裏,尤其是在您面前橫行霸道,是會死翹翹的。”

“既然知道這個道理,為何還要討賞?”慕容泓挑眉。

長安道:“知道不等於能銘記於心啊。只有親眼看到那橫行之物如何被肢解分屍吞吃入腹,奴才方能記憶深刻不敢或忘。”

慕容泓在軟榻沿上坐了下來,雙手撐著膝蓋,垂眸調息片刻,擡起眼,靜靜地看著跪在他面前的長安,輕聲說了三個字:“別越線。”

長安眼神一閃。

“這句話朕只對你說一次,但你最好永遠銘記於心。你要明白,那些螃蟹之所以會被送進廣膳房,不是因為朕愛吃螃蟹,而是因為,它們長得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