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你要的生活

長信宮萬壽殿,內殿。

慕容瑛喘勻了氣息,披衣下床,來到屏風後坐入早已準備好的浴桶之中,由郭晴林伺候著洗去那一身香汗。

燕笑與燕喜動作利落地將床上所有寢具都換了,默不作聲地退出內殿將殿門關上。

慕容瑛閉著眼靠在浴桶邊上,雙頰的紅暈褪得差不多的時候,她睜開眼,道:“你師父……”

郭晴林手一抖,手中的香胰子掉在了地上。

慕容瑛側過臉看了他一眼。

郭晴林強行控制住自己不露出驚慌的表情來,拿起一旁托盤裏的綢布,一邊給慕容瑛擦洗手臂一邊低聲道:“太後怎麽忽然想起那個死了快十年的人了?”

慕容瑛收回目光,道:“哀家是在想,他那樣的人,真的那般輕易就死了?”

郭晴林撫蹭著慕容瑛細膩潔白的肌膚,道:“再厲害,也不過是肉體凡胎,一杯毒酒下去,哪有不死的?當時奴才和寇管事都在一旁親眼看著他毒發身亡的。太後如何就懷疑起這事來了?”

慕容瑛撥弄著水面上的花瓣,道:“沒什麽,只是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說起來,若沒有你,哀家還真沒那麽容易除掉他。”

郭晴林道:“您是主人,他是奴才,主人要奴才死,奴才沒有不死的道理。之所以讓奴才替您動手,不過是您想給他留幾分體面罷了。”

慕容瑛不語。

良久,她問:“是他一手把你帶出來的,卻又對你做過那些事。你心裏對他,到底是恨多一些,還是感激多一些?”

郭晴林用手輕柔地梳理著慕容瑛的濕發,眉眼不擡道:“反正都已經挫骨揚灰了,恨或感激,還有什麽意義呢?”

慕容瑛再次閉上眼靠在浴桶上,道:“你退下吧,這裏不用伺候了。”

“是。”郭晴林行禮,退出內殿。

甘露殿內殿,許晉正給慕容泓包紮左手。一場夢,不僅讓他把牙齦咬出了血,左手手心更是被指甲掐得鮮血淋漓。

長安扒著榻沿目光灼灼地盯著慕容泓。

慕容泓側過臉來,聲息孱弱地問:“你看什麽?”

長安目不轉睛:“陛下,您現在面若金紙體如銀條,前所未有的好看哩。”

這話說的,便沉穩如許晉,聞言都忍不住瞥了長安一眼。

慕容泓閉了閉眼,似是想發作又沒力氣,最後只得道:“去倒水來,朕渴。”

在喝水的間隙,慕容泓瞥到地上那三人,問許晉:“能弄醒嗎?”

許晉道:“可以。”

慕容泓點點頭,許晉便走過去,在每人的頸後紮了一針,過了片刻,三人便緩緩醒了過來。

劉汾最先回過神來,從地上爬起來到榻前,見慕容泓睜著眼躺在榻上,忙跪下行禮道:“陛下,您醒了?”

懌心和燕笑也湊了過來。

“朕無大礙了,留長安在此就好,你們都退下吧。”慕容泓道。

劉汾等人領命,退出內殿。燕笑忙回去向太後復命,劉汾和懌心則各回了東西寓所。

許晉給慕容泓把脈,慕容泓咳嗽了一會兒,問:“情況如何?”

許晉收回手,道:“陛下身子本來就弱,經此一劫,沒有半年時間的休養調理,恐怕是下不了床的。”

慕容泓唇角有形無勢地一彎,道:“意料之中。”

許晉沉默片刻,再次開口道:“陛下,以您的底子,可禁不得幾次這樣的折騰。”

“朕知道。”慕容泓平靜道。

許晉起身,行禮道:“陛下低熱已退,暫無大礙,微臣先去外殿候著。”

慕容泓點頭應允。

許晉一退出內殿,長安便趴在了榻沿上,臉埋在臂彎裏。

慕容泓看她雙肩微顫,默了半晌,又咳嗽了幾聲,問:“你……在哭?”

長安甕聲甕氣道:“笑話,您都醒了,奴才做什麽要哭?奴才守了您兩天,又累又困,借您榻沿一睡。”

“你若沒哭,擡起頭來。”慕容泓道。

長安僵了僵,臉在胳膊上胡亂一蹭,倔頭倔腦地擡起臉來,以一種挑釁的欲蓋彌彰的姿勢看向慕容泓。

慕容泓看著她明顯有些紅腫濕潤的眼睛,那睫毛都被打濕成一簇一簇的了,還死鴨子嘴硬。

他本想說話,一張嘴卻又咳嗽起來。

長安忙去桌上倒了水來。慕容泓搖搖頭,表示不想喝。長安便又趴在床沿上看著他。

“你哭什麽?就算朕真的駕崩,滿宮之中,你是唯一一個不需要擔心出路的。”慕容泓道。

長安道:“奴才知道。只不過,出路是一回事,自己想怎樣活著,又是另外一回事。”

慕容泓看著她眉頭輕蹙。

“關於這一點,陛下體會應當比奴才更深才是。您這般步步為營甘冒奇險,不就為了能像您想象中那般活一回嗎?”長安道。

慕容泓雖是身子還極度虛弱,但到底昏迷了兩日,一時也無睡意。聽長安這般說,他倒是沒有反駁,只問:“你想要如何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