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初潮

未時,長信宮永壽殿。

慕容瑛剛午睡起來,懨懨地斜倚在貴妃榻上,雙眸無焦距地看著窗外婆娑的樹影,一語不發。

她十六歲進宮,到今年四十六歲,整整三十年了,人生能有幾個三十年?這三十年來她沒過過一天舒心日子,然而到現在,卻不知自己這一路摸爬滾打,放棄了那麽多,失去了那麽多,最後又得到了什麽?

唯一的那點血脈眼下看來也是個百無一用不堪一擊的。事至如今,她真的不知下面的路自己還能怎麽走?

她生性好強,凡事都好與人爭個高低勝負。可如今,就算她爭勝了,又如何?後繼無人,這一切的一切,她還能帶進棺材去不成?

越想越是心情煩躁,想叫郭晴林進來解悶,卻又想起郭晴林被她派出去了,正在此時,燕笑進來道:“太後,長樂宮那個插花的太監又來獻花了。”

慕容瑛目光一動,道:“讓他進來。”

不一會兒,呂英捧著大瓶鮮花進來,跪在地上向慕容瑛行禮。

慕容瑛沒讓他免禮,反叫他擡起頭來。

呂英有些懵懂地擡起頭來。十七歲的少年,正是天藍水綠的明媚年紀,更何況他本身就長得眉目如畫臉龐秀致,這般看去,便更俊俏可人了。

“聽說,你原先是在鉤盾室當差的?”慕容瑛有些懶懶道。

“是。”

“給陛下獻了一次花,陛下就把你留在甘露殿了?”

“是。”

“誰讓你去給陛下獻花的?”

“是……”

“想好了再說,陛下年輕,有些事懶得去計較。哀家與他,可不一樣。”慕容瑛目光冷利道。

呂英面色微微一變,低下頭去,咬了咬牙,輕聲道:“是奴才自作主張,並非是受命於余公公。”

“你膽子不小。”慕容瑛揮揮手,示意殿內的侍女出去。“欺君之罪可是要砍頭的,知道麽?”

“太後饒命,奴才、奴才只是不甘心一輩子受人欺壓,所以才冒險一博,求太後娘娘饒命!”呂英嚇壞了,連連磕頭道。

“好了,再磕下去頭就要破了。”慕容瑛道。

呂英擡起頭來,潔白的額頭上果然已經磕出了一塊紅瘀,淚光閃閃目色驚慌,看著更招人疼了。

慕容瑛向他招招手。

呂英不明所以地膝行至貴妃榻前,睜著一雙幹凈純稚的眸子看著慕容瑛。

“跪得那麽遠做什麽?哀家能吃了你?”慕容瑛一手支著額側道。

呂英又往前膝行兩步。

慕容瑛伸手,一指挑起呂英的下頜。

呂英有些緊張,烏黑的眼珠子在眼眶裏靈活地滑來滑去,都不知往哪兒看才好。

“想出人頭地,怎不來長信宮獻花?陛下能給你的,哀家給不了你是麽?”慕容瑛輕聲問道。

“不、不是。奴才是想著陛下年輕,許是會看得上奴才這點小花樣。而太後您見多識廣,奴才不敢到您面前來獻醜。”呂英因被慕容瑛挑住了下頜不能低頭,便垂著長長的睫毛老實道。

“那你實話實說,願不願意到長信宮來伺候哀家?”慕容瑛看著這張年輕稚嫩卻又充滿活力的臉,心中一陣唏噓。當她這般花紅柳綠的年紀時,伺候的是那個肥胖醜陋肌膚松弛的老色鬼。而當她遇見這般花紅柳綠的少年時,自己卻已經成了那個人老珠黃青春不再的老色鬼。真是時也命也。

呂英聞言,幾乎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願意。”

“為何答應得這般快?陛下對你不好?”慕容瑛收回手,神情又變得懶散起來。

呂英下巴不再受人控制,神情略微放松了些,道:“陛下喜歡長安那等能說會道腦子靈活的,奴才沒他那般本事,在甘露殿怕是出不了頭的。”

“那你就能確信在哀家的永壽殿能出得了頭?”慕容瑛睨著他問。

呂英有些羞澀地一笑,眼眸清亮得仿若映著山色的湖光。他道:“太後是陛下的長輩,即便在太後身邊做個尋常奴才,也勝過在陛下身邊做個得寵的奴才。奴才只會插花,大約也只能做個尋常奴才了。”

傍晚,慕容泓剛回到甘露殿,劉汾便來報,說長信宮那邊傳了話過來,太後喜歡呂英的插花手藝,望慕容泓能割愛,讓呂英留在永壽殿伺候。

慕容泓不甚在意道:“不過是個插花的,既然太後喜歡,就留著好了。”

他自去沐浴更衣,長安被長福長祿拉到一旁。長祿從懷中掏出個紙包來遞給長安,道:“我和長福的那份都吃完了,這是留給安哥你的。”

長安打開一看,卻是十幾顆桂圓。

“又是那廣膳房的幹姐姐給你的?”長安問長祿。

長祿點頭,道:“她說是長信宮那邊做羹湯剩下的,就藏了點給我。”

長安笑著拱拱他胳膊,八卦道:“你這個幹姐姐挺關照你的嘛,是不是對你有那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