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金庫

大約是手感太好的緣故,長安一時沒控制住表情,唇角向上彎得明顯了些。

慕容泓看著對面那膽大包天的奴才,眸光換了幾換,最終不溫不火道:“若能找到合朕心意的固然是好,怕只怕,合朕心意卻又不懂規矩,豈不是徒添煩惱,徒增殺孽?”

聽到“徒增殺孽”四個字,長安心中一顫,卻明白若是此時縮手,反倒顯得自己真的心虛,更為不妙。

於是她握緊龍爪不放,口中一本正經道:“人活一世,誰都惜命。但凡不是活膩味了,總不至於無緣無故冒犯陛下。陛下愛惜人才禮賢下士,總會給人解釋的機會吧。”

慕容泓看她。她長眸眯眯笑容可掬,一副乖巧討好的模樣,卻掩不住亮晶晶的眸底那股狡獪之色。

慕容泓一把甩開她細瘦的爪子,重新攤平手掌。

“陛下,你這棋排得好像一棵樹。”長安邊說邊在他掌心劃下今日下午花園見聞。

慕容泓斟酌著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口中道:“就你這奴才話多。”眉眼卻已陷入沉思。

長安看著他尚未來得及收回去的手,賊心不死地咬了咬唇,又捏著他一根手指將那手拖過來些,在他掌心劃下兩字——真的。

慕容泓瞪她一眼,想把手收回去,長安想起還未問他丞相與他是敵是友,便又想去抓他的手。慕容泓反應奇快,反手就在長安的手背上抽了一下。

長安手背被他打得隱隱作痛,遂不敢造次,只能在棋盤上發泄不滿。見他棋子排得整齊,便故意拿黑子將他的去路堵了。慕容泓一開始大約想排一棵松樹,最終卻活生生地被她圍追堵截成了一棵柳樹。

慕容泓停了手,似笑非笑地看她。

長安怯怯地問:“陛下為何不下了?莫不是奴才胡亂落子令陛下心煩?”

慕容泓看著她裝模作樣,道:“相反,你完全領略了與朕對弈的精要。”

長安:“……”

“今天就到這兒吧,朕有些累了。”慕容泓站起身。

長安極懂見好就收,上前規規矩矩地給慕容泓寬了外衣,伺候他上床安寢。

慕容泓躺下之後,她將殿裏明燭依次吹滅,拖著守夜奴才專用的毯子躡手躡腳地來到靠窗的角落裏,悄無聲息地坐下。

半晌之後,外面傳來一陣幾不可聞的腳步聲,漸遠漸急。先前在窗外偷聽之人已經離開了。

然而不過片刻,又一陣極輕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最後停在窗外不動。

特麽的原來這監聽還換班。

刺殺事件發生之後,甘露殿周圍全天都有衛尉衛士巡邏,這監聽之人能來去自如,看來衛尉卿閆旭川是太後的人,這一點是毋庸置疑了。

長安脫了鞋,在毯子上仰面躺下,雙手枕在腦後,左腿支起,右腿搭在左腿上。

地龍未熄,金磚上熱乎乎的,長安放松四肢,思維卻又前所未有的活躍起來。

皇帝處境如此艱難,投靠他固然是危險重重,然而若是能成功,隨之而來的回報必然也十分豐厚。

當然,這只是她用以安慰自己的理由罷了,真正的原因是:太後根基深厚爪牙眾多,根本就輪不到她這種菜鳥去獻殷勤。

皇帝雖然看起來舅舅不親姥姥不愛,但既然有令太後忌憚的勢力存在,反敗為勝也不是沒可能,畢竟這皇位是他兄長正大光明傳給他的。只要撐過這兩年,待他大婚親政之後情況應當會有改善。問題就在於,這兩年中,她該怎樣一邊抱緊皇帝的大腿,一邊又不被太後的暗箭所傷呢?

做雙面間諜?這個難度系數太高,一個拿捏不好反而死得更快。

假裝投靠太後?一個沒落士族出身,最後卻在宮中混成貴妃的女人,她可沒這個信心可以將其玩弄於股掌之間。

思前想後似乎只有一種辦法可取,那就是讓太後覺得,她雖然是皇帝的人,但於皇帝有害無益。

一邊要幫皇帝做事一邊又要讓人產生這種錯覺固然不易,但比起上面那兩點好歹要容易一些,畢竟她是個渣,只要本色出演估計就能讓很多人討厭。比如說皇帝想讀書,她卻偏勾著他去鬥雞走馬,皇帝再假裝配合一下,好了,一個蠱惑帝王的小人就出來了。

一句話概括,皇帝要努力表現出勤勉好學的模樣,而她則專門負責把他往歪門邪道上帶,讓人感覺皇帝這棵原本可以長成參天巨木的小樹苗已經被她給掰彎了,基本也就大功告成了。

等等,參天巨木被掰彎……她忽而想起了方才她與皇帝的對弈以及皇帝的最後一句話,莫非……他早已替她想好接下來的路該怎麽走,並且隱晦地提醒了她?

長安越想越覺得是這麽回事,心中不由信心大增:陛下如此聰敏,當是不會被炮灰的吧。

第二日依然是寅時中就得起床,劉汾帶著宮女進來伺候慕容泓洗漱更衣。